守门人受过江家人恩德,但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道是这家人运气不好,还有个亲戚也不常来,他就一个人独自守着这座大宅。
谢应弦怕打草惊蛇,没有派人深探这座宅子,但他调查过那些人的死因,全都十分蹊跷。
比如有深闺小姐去庙里上香,结果意外坠崖在山崖下面发现尸首,又或者平日里不大爱饮酒的老爷突然因酗酒过多而暴毙……虽然解释为爱女意外身亡所以借酒消愁也不是不行,但就是让谢应弦觉得十分牵强,而后则是失去夫君爱女的夫人悬梁自尽,其他亲戚也陆陆续续如此。
江家这宅子在远郊,他们平素也不爱与人交际,周围人只知道这家人出手十分大方,夫人小姐的衣衫也都华贵无比,定期有人送些东西过来,出了事之后依然有人过来,只是渐渐来的少了。
因为素来低调,他们连殡葬都一切从简,连法师也没请,灵堂也没置,只匆匆买了块地便下葬了,当地人提到也只会唏嘘一声,并无多想。
还好那位置离得不远,花焰赶过去时,谢应弦正在城中一间客栈里,凝音和绛岚在外面守着,花焰同她们俩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
只是谢应弦和花焰两人现下都是易容乔装,看起来倒还有几分滑稽。
谢应弦穿着灰衣拢着袖子,妖异的脸上糊满了长须,发上也夹了几缕雪白,是扮成了一个老头,花焰则恰好扮成了一个老婆婆。
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花焰还有点意外:“这么紧要吗?”
谢应弦倚在一张坐塌上,榻上小桌摆了几碟吃食和一壶茶,他仿佛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慢吞吞捻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不答反问道:“你来时有人跟着你么?”
花焰摇摇头道:“应该没有。”
她挺小心的,而且还有陆承杀看着。
谢应弦用符合他外形的语调慢悠悠道:“怕打草惊蛇,有人毁尸灭迹——这件事我怀疑是江楼月所为。”同时,他把小桌往花焰那边推了推,问道,“吃吗?”
花焰刚想拿块酥饼,听他一说,不由一惊道:“江楼月干嘛杀自己家人?”
谢应弦继续慢悠悠道:“对,寻常人是不会,但倘若这江楼月是个假的,那杀得就很有道理了。”
花焰愣了愣:“假的?”
谢应弦微微一笑,解释道:“你之前跟我说的我又去调查过了,江楼月之前喜欢穿碧衣,再之前是黄衣,再再之前是白衣,但以往都至少有个二三十来年,唯独碧衣时间极短,只有不到十年,之后江楼月就换了现在这身姹紫嫣红的红衣。而恰好是在这段时间里,江家人一个个离奇身亡,到现在几乎一个人不剩。”
花焰想想之前遇到的江楼月,顿时有些寒毛倒竖。
谢应弦又丢了两粒花生进嘴,略起身倒了两杯茶,递给花焰一杯,道:“从始至终也没听过哪个江楼月会武,江楼月身边护卫也一直不少。若有这般本事和你打得不相上下,甚至隐隐胜过你,那江楼月当是个不出世的奇才。江楼月戴着面具又伪装了声线,是可以以另一个身份大出风头的,但江楼月没有,这又十分奇怪,而我猜测武林青年侠客榜空悬多年的第一位,只怕也是江楼月心有不甘,给自己留的。江楼月要么是另有身份,要么是身份见不得人,总之若只是个普通江家人,一切都很不合理。”
花焰接过茶,抿了一口压压惊,边想边道:“那也许是江家有规定,不得以其他身份出风头呢。”
谢应弦道:“我本来也这么想过,但那就没有必要一个个杀掉自己的家人了。我问过了,江楼月的家人也都不会武,江楼月这一身武功来得太奇怪了。”
花焰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谢应弦用指节叩了叩桌面,道:“去宅子里找找有没有线索,人越少越好,我本来只打算一个人去,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两个人去。”
花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得可能会是三个人。”
谢应弦叩桌的手指一顿道:“他还在跟着你?”
花焰点了一下头,犹豫道:“你要见见他么?他毕竟也算是你的……”
谢应弦手指摇了摇,道:“那就不必了,我怕他见到我控制不住拔剑想砍我。”
花焰努力保证道:“他不会的!”
“那可说不准。”谢应弦笑道:“对了,你把耳朵靠过来,我跟你说两句。”
花焰也没多想,依言把脑袋凑过去。
没想到谢应弦伸手,便在她耳朵上捏了一把。
花焰一惊,躲开,下意识道:“你干嘛!”
顿时便能感觉到客栈房里飘出一股浓郁杀气。
谢应弦用指节抵着鼻尖,笑道:“原来是在上面。”
花焰知道他在干嘛了,只是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两个人走出去,小二对着谢应弦打招呼道“老伯好”时,谢应弦则对那位小二介绍一身老婆婆打扮的花焰为“这是我那口子”时越发明显,就连那小二都感觉到不对劲,浑身一抖,匆匆应了声,话也没说两句,撒腿就跑。
谢应弦做得十分明显。
没一会,花焰就小声道:“你是故意的吗?”
谢应弦也小声道:“逗逗他看能不能把他气出来。”
花焰想想道:“这不好吧……”
谢应弦道:“其实当初你若真想逼他出来,我倒有过一个馊主意。”
嗯?馊主意?
谢应弦很少这么形容自己的建议。
花焰不由回道:“你说说看!”
谢应弦口气十分平淡道:“你跟我成亲——”
花焰:“……嗯???!”
谢应弦挑眉一笑,道:“——当然是假的,就看他肯不肯来抢亲了。”
第103章 江府探寻
花焰顺着谢应弦的思路想了一下, 这么做,确实无论如何陆承杀都会来,但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声道:“他知道肯定会气坏的!”
何止是气坏, 可能人都要气傻了。
估计还会觉得她是停夫再嫁,不守信用!
两个人声音都压得十分低,近乎于传音入耳,是刻意不让陆承杀听到。
谢应弦耸肩轻道:“你这也舍不得那也不忍心,我也帮不了你了。这主意虽馊, 但他若肯顶着压力上我教抢亲,你们也不是不能趁机把亲事办了,他若不肯……”
花焰道:“不肯怎么样?”
谢应弦笑道:“那便一辈子不要来了。”
他虽是笑,但话却不大像在开玩笑。
花焰抖了一下, 道:“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去江家看看吧。”
正常来说应该是趁着夜黑风高去探, 但谢应弦道:“反正也没人,白天去好了,夜里要提灯, 反倒显眼了。”
两人换个身轻便衣裳,如同两个散步的老人, 大摇大摆朝着江家旧宅走去。
那处旧宅位置有些偏, 四下邻里都离得很远, 想来应该是怕被发现身份, 东风不夜楼树大招风,难免会有不法之徒想劫掠威胁索要钱财,因而越是避人耳目不与人深交越好。
这个想法本没问题,但出了这般事情之后反倒叫人不好查探。
谢应弦道:“我是让他们在附近打听有没有姓江的,或者离群索居又古怪的富庶人家,机缘巧合找到了这家凶宅。那守门人还记得一二, 我后来又查了这家人往年与东风不夜楼钱账上的往来,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的线索,基本可以断定是江楼月的亲属无疑。”
这种接连有人去世,死到绝户的宅子确实可以叫凶宅。
通常都被认为是风水不好,怨气深重,谢应弦只远远和人搭了几句话,再走近就逐渐寻不见人了。
花焰索性和谢应弦御起轻功,纵身进了宅子,只是他俩进去之后,便见后面一道黑影也跟着进来了。
三个人轻功都是一流,步履无声,不凝神去看,寻常人连道虚影都看不清。
宅子里久无人烟,虽然看得出偶尔会有人打扫,但还是难免会有尘埃,显得灰烬呛人,白日里透出几分诡异的萧索,花焰忍不住用袖子振了振,轻咳了一声。
谢应弦正要开口,就听见平白响起一道男声:“你没事罢?”
花焰挥挥袖子,小声道:“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呛。”
谢应弦道:“原来你们会说话的?”
花焰道:“面见不着,话总能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