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番外(69)

Chapter 60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白冰晖反问她。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欲望。”邬玉志答。

“但爱一定包含着欲望,你可以否认爱是欲望,但不能肯定欲望不是爱,欲望有可能也是爱。”白冰晖逻辑严密地推理,“凡事不要那么绝对,再给我一次机会、给自己一次机会吧。”他拉着邬玉志无措的双手,“我们一起弹完《月光曲》,当年没有弹完的曲子,现在我们合作将它完成。”

邬玉志被重新拉回钢琴边,白冰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乐谱,放在琴架上。邬玉志窝起双手,慢慢地摸索着陌生的键盘,白冰晖跟着伴奏,音乐缓缓流出,但立马被按了暂停键。

短暂的迷蒙和服从后,邬玉志醒悟过来:“别说我二十多年没练过了,就是练过,我现在的手也弹不了了。”她摘下手套,不均匀的表皮包裹在手指上,好像一张“百家被”,“当年的《月光曲》没能弹完是我学艺不精,即便今天我勉强完成、你尽力配合,也不能弥补我当年的不争气了。时间过了就是过了,不能重新开始的。”

白冰晖迅速反应,接着她的话说:“的确,时间过了就是过了,不能重新开始。即便我今天把所有的旧家具都找齐,也回不到从前。所以,如果时间倒流,你能不能弹好那首《月光曲》呢?未必,因为你是第一次登台,紧张在所难免。用现在的眼光看过去的自己总觉得该死,于是,不加分析地轻易给过去的自己判刑,把过去的自己囚禁在心里,自己当狱警、自己当犯人,弄得时时不痛快。”白冰晖弹了一串滑音,给自己伴奏,“小玉,在你爸爸的事情上,你已经尽了力了。他在的时候,你是他的开心果;他走了,你坚持着他的原则,你照顾了你妈妈,你还把你妈妈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小玉,你辛苦了。”

白冰晖说的每一个字眼都敲击着她的心脏,可真正将她心敲碎的是“辛苦了”三个字,这三个字仿佛一个红红的大圆戳,为她走过每一步人生路正名。邬玉志的眼泪和鼻涕一齐喷了出来,她想起叶芝患癌的那段时间,实在是没法子了,跑去酒店下海当“小姐”。“第一次”卖了很高的价钱,她分到了可观的报酬,攥着一摞钱痛到整个人痉挛在浴缸里。水龙头的水哗哗地将她湮没,她盯着刺眼的白炽灯,仿佛那是一柄正义之剑,正悬在她头顶将她审判。从此,过去的邬玉志就被判了“死缓”、限制减刑,一直囚禁在心灵深处。而另外一个麻木的、冷漠的、物质的邬玉志占据了这副躯壳,成了酒店的头牌。

好不好笑?真好笑!她在正常的社会生活里那么努力,却从来没有得过第一名,还要被嘲笑成“用力过猛”;成为应召女郎后,却轻轻松松稳坐头把交椅,看来她真是有“走歪门邪道”这方面的天赋。

在泥潭里挣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但她从不曾好好安慰自己,仿佛不安慰是对自己正当的惩罚。

可是,白冰晖却想要来安慰她,给过去的她减刑、或者假释。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原谅?怎么可以由他来原谅?她惊恐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然后败下阵来,连最后的尊严都输了。

“世人大多是沙丘,风怎么吹就怎么动,看着高不可攀,只要风一刮,瞬间低眉俯首。而你是雪山,不论刮风下雨,永远屹立在那儿。如果人性有坐标轴的话,那么你就是原点,不论时间过了多久,永远保持最初的样子。”白冰晖一把将她抱住,锁在自己怀里,拉着她的双手放上自己的后背,“你摸摸,我的背上有你的手印,这是只为你留下的位置。我希望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借助你这种毫不动摇的力量来支撑自己。所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邬玉志抚摸着白冰晖宽阔的后背,透过棉质的T恤,略微有些凹凸从她掌心如流水般划过,她在脑海里雕刻出了那两只手印的模型,那双手五指揸开、青筋暴起,像一把伞的骨架,正在保护什么似的。是的,她希望自己被需要,她希望自己可以去保护人。

“最艰难的时候,你是指什么?”邬玉志松开双手,面对白冰晖,现在,她好像成为了他的战友。

白冰晖向她坦诚了自己调任坛城市公安局长后的艰难,尤其是他亲自办了徐炜贪腐案后,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坛城黑恶势力的巨头黄崇并没有受到根本性地打击,要攻破黄家营造的利益堡垒,必须投入更多更大更优质的物力财力人力,但也很难确保会有成绩,没有成绩就是给敌人以机会。黄家正蠢蠢欲动、准备卷土重来,而市委班子里,傅温也在积极搜罗他的小辫子,时刻准备拆他的台。

“办案并不是只需要侦查的,有时候是一种政治斗争,而我恰恰不擅长政治斗争。”白冰晖说。

“原来,顾念的秘密任务就是搜集黄家的罪证。”邬玉志急切道,“当年黄崇只是为了攀上权贵便能杀我爸爸,现在顾念要抓他的犯罪证据,岂不非常危险?黄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不能让顾念去冒险。”

白冰晖站起来,他感到身体有千斤重,因为无数人的安危生死都与他有干系,而他也必须对无数人的安危生死负责。

“你相信明天会更好吗?”他转开一个话题说。

“我不相信。我妈妈有才华、肯努力也得不到一份她应得的工作,我爸爸踏实本分、为人正直也得不到公平的对待;而我呢,你大概知道了,这些年都活在阴沟里,我不是雪山,没有那么美好,只是一块愚蠢的石头罢了。明天会更好,那只是我们给自己营造的一种假象,说得好听点叫安慰,我们需要这个东西活下去,于是就有了这个东西。至于它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邬玉志说。

“但我认为明天会更好是一种希望,只要我们今天肯努力、一直努力下去,就会实现。”白冰晖有力量地握住她的手,这是一种同志之间的握手,充满了尊重和理解,“如果把我是顾念,我也会这么做。但我不是,我只能让他去做。有时候牺牲别人比牺牲自己更难。我们都愿意替人受过,却不愿意别人替我们承担。顾念、我和你都是这样,我们三个人之间,不仅仅有爱,还有比爱更高级的,那是共同的理想和信念。如果你义无反顾地要去完成某项使命,那么,我和顾念只会支持你,绝不会因为危险而阻止你。现在这个如果安到了顾念的头上,我们不能阻止他,因为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在为更美好的明天而奋斗。”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不分先后,生死却由命定,如是而已。

“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邬玉志淡然而又坚定地回答,“帮我告诉顾念,不论明天会怎样,我都会和他一起在今天努力。”

Chapter 61

坛城开始进入炎热的夏季,脱了一层皮的坛城人民似乎也脱却了羞怯。男人用腋毛刷着肚腩,女人用胸脯平衡屁股,大家都处在一种荡漾之中,像化龙溪的潮激拍两岸。在这火龙一般的岸堤上,有一个男人不仅没有肚腩和多余的毛发,而且穿着笔挺的西服三件套,看着都让人汗流浃背,可是他自个儿却纹丝不动,仿佛一尊不知冷热的雕塑。但他动了,不是雕塑了。

一位姑娘经过他身边,遮阳的伞被风吹歪了,一荡一漾地飘向河心。男人猿臂一挥,猛地将伞拽了回来,顺便拽住的还有姑娘的倾慕之情。

“幸亏是伞被风吹走了,要是你被吹走了,可怎么办?”男人笑道。

他的嘴上扬的弧度跟一百年前的石拱桥一模一样,满嘴的白牙恰到好处地彰显亲和力,他和女生的距离保持得刚刚好,既没有让人感觉生疏,也没有让人感觉居心叵测。他不是明星,简直是一名外交官。

“谢谢你。”女孩羞涩地说,“你叫什么呀?”

“我叫许明天。”男人说着离开了河堤,朝一辆贵族汽车“林肯”走过去,“林肯”亮了一下灯,自动打开车门,迎接它的主人。

女孩仍然陶醉在男人的背影里不肯醒来。

许明天走进拆迁办,在几位工作人员的热情接待下,豪爽地签下自己的大名。他挥挥手示意,拆迁款不用给了,留下来照顾老弱病残吧。众人称颂其为佛爷,恭送他走出办公楼。他驾着“林肯”一路跑上山,到了养老院,亮明身份后,护士护工们都不相信,那个畏畏缩缩的许老头竟然有一个这么撑头的儿子。他们引着他走进许老头的房间。

上一篇:心翼下一篇:浓情溺我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