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在她眼前上下晃了晃,“怎么了,不舒服么?”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
“钟修齐。”张满满垂着头,嘴里咕哝着,声音弱小。
“我是不是特像个傻子,还是那种被人耍的笨蛋。”丧气地说完抬起头注视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怎么突然这么问,我看看哪里傻了。”钟修齐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手掌的皮肤带着抹粗粝的感觉,每次他这样安抚她的时候,张满满都觉得很有安全感,是一种被宠溺的感觉。
就这么一瞬间心里防线崩溃,张满满的眼眶就红了,鼻头酸涩,眼泪顷刻间决堤,刷刷地往下掉。
她觉得她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李欣悦从小就是家里的天之骄女,父母从商,吃穿用度一切都不缺,学习成绩优秀,更像是象牙塔里的小公主。
的确,在外人看来,家室普通的张满满更像是攀附着她,可她即使是在那种艰难的情况下,也没有想过向她借过一分钱。
她是真的把对方当成朋友的,接受了钱财就是利用,这种单纯思想一直到现在都还在。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某一天,从别人口中听到闺蜜对自己的评价,说的还是她最为伤心的往事。
突的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好像这么多年的努力和坚持都是被人嫌弃的无用功。
难过和心酸好像一个硕大的龙卷风一般席卷了她的身心,她竟然成为了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白天被裁,晚上就被嘲笑,她怎么可能会没有愤怒,哪怕经历的再多,她也只是一个年轻柔弱的小姑娘。
“我真是太傻了,我就是个小丑,总是傻傻地相信别人。”张满满捂住脸,失声痛哭,“她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呢,我当她是最好的朋友啊。”
“钟修齐,有时候我会羡慕你,虽然父母离婚了,但是至少他们都还在,我的爸妈呢,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我找都找不到,我真的好想他们,好想回到以前。”
张满满撞进他怀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全部裹挟了进去。
“满满,你要相信自己,你不傻,一点都不傻。”钟修齐一字一句说道。
“我比不上他们,我没有他们聪明。”
张满满血气上涌,大脑神经一蹦一蹦地胀疼,身体发着抖,“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可以过随心所欲的生活的,有些人,仅仅是活着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
她到现在都还清晰记得父亲去世的那天,冰冷的冬天,萧条的街头,满地枯黄的树叶,他就这么在地上躺着,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对着他的身体指指点点。
脚下好像被冻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挪动不了一步,硬生生看着警察将他的身体带走,她追在车后面跑啊,疯狂地喊着“爸爸”,仿佛带着冰霜一样的空气吸进了她的肺管,引来剧烈的咳嗽。
很多人都在看她,那眼神中带着同情和怜悯。
她整个人都慌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眼前的景象变成了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时候,是在殡仪馆,经过长久的吸毒,他的身体消瘦的可怕,瘦骨嶙峋,但看得出他的遗容已经被整理过了,头发也整整齐齐。
因为走的并不体面,除了她和妈妈,甚至没有一个朋友来探望。
还瞒着老家的奶奶,不敢让她知道。
骨灰在殡仪馆里存放了整整一年,她才用打工挣来的钱在老家买了块儿墓地,为此,她吃了三年的馒头就咸菜。
在此期间,还一直忍受着别人的白眼儿,说她是吸毒犯的女儿。
但她知道爸爸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是因为她的母亲,父亲才堕落的,她不恨他。
张满满在这一晚上将自己发泄个彻底。
她哭着对他说,“在北京生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看着怀中哭的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儿的张满满,钟修齐的心沉了下来,黝黑的双眸闪过一丝不忍。
窗外雷鸣电闪,青紫色的闪电划破长空,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在片刻的光亮后,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
钟修齐搂着她的双臂一紧,即使她受到过那么多的挫折,也是用尽最大努力活着。
终究大部分都抗不过平凡,最后都得为了生计而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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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过了,张满满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两只眼睛胀的睁都睁不开,脸上被干涸的眼泪搞的紧巴巴。
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钟修齐的上衣,胸口处被殷出一大片潮湿,哑着声音,“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我去给你洗一洗吧。”
嗓音还颤抖着,却强自镇定地站了起来,转头一看桌子,略带诧异地指着问,“你吃的这是什么,怎么黑乎乎的。”
小爪子抹了把鼻涕,还在深呼吸着,挣扎一双迷蒙的眼注视着钟修齐。
钟修齐喉咙一紧,尴尬地笑了下,连忙站起身挡在桌前,“你别管了,赶紧去睡吧,我来收拾。”
“我没事,你是不是没吃饭,我给你做点吧。”
钟修齐看着她眼角挂着泪珠,睫毛都打了缕,鼻尖通红的情况下还不忘关心自己,就一顿好笑和心疼,“好啦,我来处理,你快去休息。”
有点偏头痛,张满满揉了揉脑袋,瘪了瘪嘴,还是没有抗拒柔软的床的魅力,刚要回自己房间,就被钟修齐拉住了,“过来。”
声音暗哑低沉。
张满满迷迷糊糊地顺从着进了那间主卧。
换好睡衣,钟修齐替她盖好了被子,又用毛巾擦了擦她沾了雨水的头发,看她一个劲儿的张开小嘴打哈欠,面色苍白,嘴唇也起了一层干皮,“今晚允许你不洗澡睡我的床。睡吧,一切交给我。”
“谢皇上开恩。”张满满闭着眼睛点点头,将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钟修齐站在门口,往里面望了几眼才关上了门。
结果刚把门关上,客厅就传来了一阵铃响,钟修齐从沙发上拾起张满满落下的手机。
犹豫了一下才接通,李欣悦急躁的声音就跟机关枪一样传了过来。
“馒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话,今晚都是我的错……”
钟修齐一直没吭声,面无表情地将手机贴近了耳朵,从李欣悦的声音中能够隐约感觉到是她的新男友对张满满说了什么,并且还涉及到了他。
李欣悦以为是张满满生气了没理她,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你说你为他做这么多值么,还有我以后再也不会把咱俩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了,对不起。”李欣悦委屈地道着歉。
“馒头,你在听么?喂?喂?”
钟修齐没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心情复杂地回了房间。
张满满张着小嘴,睡的正香,钟修齐摇了下头,轻轻掐了掐那张白嫩的脸袋儿,水嫩嫩的手感极好。
又是那条长长的通道,跟往常的梦境一模一样,周围漆黑似墨,死气沉沉,一丝光亮都没有,她却奇异般的可以看清周围的每一扇木门,甚至木门上的纹路都可以注意到。
通道尽头依旧是那道身影,但不同的是,旁边又多了一道稍矮的,甚至还有些发福。
下意识就觉得那是某个熟悉的人,好像许久不见后的重逢,心中的恐惧一点点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害怕他们的离开。
嘴里喃喃着狂奔过去,可那道身影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怎么都触摸不到,她奋力地伸长着胳膊,就连五指都绷的直直的。
可是越跑就越急,越来越急。
半夜,钟修齐被身侧的动静弄醒,自己的胳膊正被紧紧抓着。
张满满嘴里还低喃着什么,凑过去仔细一听,“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
许是梦境中极不安稳,眉毛也皱在了一起,形成两座小山峰,钟修齐复又闭上了眼睛,伸长了胳膊将其搂入了怀里,张满满侧着身子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幼兽一样紧紧蜷缩了进去。
这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整张脸都埋在了被窝里的他的胸口。
摸索着触碰到了她的脸颊,却感受到一片冰凉的濡湿。
在静谧的黑暗中,钟修齐叹了口气,略有些粗粝的大掌擦了擦她的脸。
就在此时静谧的夜色中,桌面上传来嗡嗡两声,张满满的手机又响了,发来信息的还是李欣悦,上面文字简单,“我决定和张泽分手了,馒头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犯了,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