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内道:我宁愿她什么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不知那些国仇家恨,世事艰难,不懂那些海誓山盟,我只愿她无忧无虑,平安长久。
阿桃被他箍得呼吸难受,迷糊地睁开眼,嗫喏道:“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燕珩偷偷将眼角的湿润擦在她光滑雪白的肩头,喃喃道:“就是醒来找不到你,有些害怕。”
“有什么可害怕的。”阿桃怎么知道燕珩心潮澎湃,情难自禁,还轻松地与他开玩笑,可燕珩却将她人越抱越紧,好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般。
燕珩这么着让人好不习惯,再加上阿桃浑身黏腻难受,她使劲动了动,将燕珩推开,埋怨道:“你弄疼我了。”
燕珩赶紧凑上来,亲吻她的嘴唇,问:“怎么?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不是。”阿桃连声安抚他,耳郭烫得出奇,轻声道:“是你昨晚把我弄疼了,我今天可下不来床了。”
燕珩借着愈发亮的天光,才从梦中回过神来,言语也不似方才那样痴狂了,他定了定,缓缓道:“左右无事,你好生休息吧。”
阿桃低呼,“怎么没事呢,我还要写功课哩。”她说的是练字一事,燕珩在她额上盖上一吻,轻声道:“不怕,慢慢来,歇息一日也没事。”
话虽这么说,但等燕珩去上朝了,阿桃还是挣扎着起来,洗漱完毕草草用了饭,就端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起来,索性连午饭都省了,想着晚上等燕珩回来再吃也不迟。
阿桃到底是勤能补拙,没过多久,学有小成,虽然认得字不多,但写出来的已经有模有样了。这天,正好几个宫的妃嫔又送了礼来,阿桃兴致极好,便要回礼。阿桃一开口,芸娘忙忙地帮她准备,带着几个人在库房认真挑选,等出来时,阿桃却已经挑好了。
她居然挑了几个风筝,并在上面缀了每个人的名字,芸娘苦笑,阿桃还不舍得呢,她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呢。”
送到澄碧堂的那只叫“冬去春来”,右下角缀了“慧颖”两个字。
拾夏会说话,说这是皇后期望昭仪的病早日好起来。
于昭仪在屏风那头写字,听到这里,无声冷笑,心道那日景国滚回燕州以北,我的病才能好,想虽这么想,可口内还是道:“多谢皇后。”
她一面说,一面咳嗽,忽而起了个小心思,于是命人从匣子里拿了一张新的手绢,在上面写了几笔,并包装好送还给拾夏,笑道:“这个是我的心意,务必送到皇后手上。”
拾夏见于昭仪如此重视,双手捧着回了玉芙殿,亲自放到阿桃跟前。
此时芸娘不在,阿桃还在练字,听昭仪又有回礼,遂将笔搁下,打开黑漆雕花木匣来,拿出一张手绢,平铺在桌上。
拾夏抬眼去瞧,几近晕厥,心道于昭仪未免太过大胆!
那手绢上面写的是王昌龄的《出塞》,原诗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以古讲今,这首再贴合不过了。
可惜阿桃对于景、夏、楚三国的关系一无所知,对于外面的世界全然没有正确的认识,真真活在太平繁华的锦绣梦里,如何能体会于昭仪这诗中的仇恨和挑衅。
拾夏小心地去瞧阿桃的神色,只见她将手绢上下左右看了个遍,犹豫着道:“字,能认识大半,可不懂什么意思,于昭仪为何要写这个给我?”
拾夏正愁该怎么解释时,外间有人报:陛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写到这里,应该可以理解珩郎为何深爱前世的阿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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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万字更
此时, 外间有人报:陛下回来了。不一会儿,燕珩从外走了来,阿桃见他袍子下沾了些水汽, 便问:“是下雨了吗?”
燕珩道:“还没有,但天潮湿得很, 许是待会就要下了。”
阿桃捏着笔愁道:“下雨了,我院子里的那些花该被打蔫了。”说罢转头吩咐拾夏,“去找几个宫女和太监把那些花儿抬进竹林后的雨棚下。”
拾夏得走,可于昭仪的诗还在桌上, 她左右为难,扭着手绢不知怎么办才好, 恰好这会芸娘回来了,她如同见着活佛救星一般,出门将芸娘拉到一旁。
阿桃这边去里间给燕珩挑一件干净衣裳,宫女拿了件宝蓝色的问好不好,阿桃摇头说太花, 宫女又拿了件月白的好不好,阿桃摇头说太素,她挺直背脊, 后仰着隔帘子打量燕珩, 甜滋滋地想着燕珩该换那件比较好。
燕珩对那点水汽并不在意,但阿桃喜欢摆弄打扮, 这是女子天性,他也就随着阿桃去了,自己便坐在桌边,拿起阿桃方才练习的字来看。
不看不知道,未成想阿桃的字已经写得很是不错了, 笔锋有力,字迹俊秀。就是不似任何一个书法家的样式,唯独像燕珩的字。
原是燕珩没有让她临帖,就是每日写了字让阿桃学着写,也难怪阿桃的字与自己的有几分神似。
这让燕珩想起前世,某日他去福宁殿找燕遂良。那时候燕遂良身体已然不好了,每日太医都要诊治三次以上,耗时耗力。
太医在内里诊治,阿桃在幔帐外面的书案上记下太医的嘱咐,用什么药、怎么配、怎么煎、怎么服云云。
燕珩垂眸跪在门旁,默默无声地候着,忽而听幔帐内的太医唤:“太子,陛下请您进去。”
燕珩淡淡地嗯了一声,提袍起身往房内走,路过阿桃身旁,不经意瞄到了她的字迹,竟怔住了,那字竟与自己的这样相似,一看是用心临摹练习过的。
燕珩的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阿桃感觉到身旁的衣摆长袍,她扬起脸来,对上了燕珩的眼睛。
四目相对,许是很久,许是刹那,阿桃速低下头去,燕珩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的手仿佛有千斤重,脑袋混混荡荡地发晕。
他在想,她为何要学自己的字?又从哪里学来?
第二个问题很容易解答,燕遂良病情加重后,大部分劄子都是燕珩批阅的,想要学习他的字,并不难。
而第一个问题,她为何要学?
在内心的最深处,燕珩偷偷地想:她心里,是不是,也有我?
等与燕遂良说完话,燕珩从充满浓郁药味的福宁殿出来才觉得活了过来。他走出两步,回身看殿内的那个华服少女,她还是握着笔,背脊挺立,静静地写字。
燕珩望着她,心内百感交集,哄哄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从方才看到阿桃写的字时,就如此了。
殿内的阿桃像是感受到什么,朝燕珩这边望过来,他赶紧挪开了眼睛,独留阿桃一个人在憋闷深黑的殿内,自个抽身走了。
说也奇怪,那天燕珩和阿桃并未说一句话。可她在殿内,自己个在殿外的场景,燕珩却尤其印象深刻。
他曾想,福宁殿的那道门槛犹如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二人面前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鸿沟可能叫国仇家恨,也可能叫人伦天理,这么近,又这么远,叫人生出无限惆怅。
燕珩每每回想起这些事,都会有些没来由的失落,好在十五岁的阿桃就在他跟前,他是定要怜惜眼前人的。
燕珩将那些宣纸放好,突然看到桌面上的木匣子里放了一张手绢,他拿起来一看,眉头紧皱成疙瘩。
阿桃拿着挑好的衣服走出来,笑道:“这件好,轻薄又舒服,颜色也好看,你快换上让我瞧瞧俊不俊俏。”
她说完这番话,才发现燕珩的神色不对劲,她抬手探了探燕珩的额,咦了一声,“没发热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燕珩抚开她的时候,温声道:“这是谁给你的?”
阿桃低头,他手掌中正是于昭仪给的绢子,赶着问:“于昭仪给的,对了,快跟我说说,她写的是什么,我都看不懂。”
燕珩笑着摇头,将手绢塞进袖中,道:“看不懂就对了,昭仪想必许久不看书了,写的文意不通,我让她改一改,不然等过不久你会看诗了,再读这个,会笑话她的。”
燕珩一面说,一面让阿桃坐下吃茶,芸娘进来,他深看了两眼,道:“好好侍奉皇后,我去趟澄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