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中某个开关被按下。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王凌只觉得脑海中有股冲动想要发泄出来。
“是啊,还好只是小小的事情,并没有闹出人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有那么医疗事故发生”她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到后面还带着几分隐约的哭腔,“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么芷也不会——”
“就是因为你们,芷才会死去……她还那么年轻。”说到后面,她开始将眼前的人和前世那些医生冷漠的面孔融合在一起,声音中压抑着一丝的恨意。
“凌,冷静一点。”熟悉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响起,听在已经有些发狂的王凌耳中却也只是火上加油。脑袋中一幕幕的记忆闪过……笑容明媚的芷,故作鬼脸的芷,脸色苍白的芷……她们的脸晃得她的头开始发晕,最后碎成一块块。
“你让我如何冷静!”现在的凌仍处于恍惚的状态,无法挣脱出来。像是找到了一个缺口,一贯冷静的她第一次在人前爆发,她甚至没有去想他们是否听得懂她的 话,只想要将一切发泄出来,开始口不择言,仿佛这样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如果你看到自己的亲人因为这种事情死在你面前,你还能冷静得了吗?”
一双手按住她的手腕,王凌想也没想地抬起手——
“啪——”
手心里传来的微微痛楚感让她清醒了几分。王凌抬起眸子,望着柳生比吕士……脸上不太明显的五指红印。
清醒过来的她想起自己刚刚的无理取闹,张了张口,想说写什么,但话还是咽了下去。
沉默像石块投进湖水,以清水凌中心向边缘一圈圈荡漾开来,连带着一室的窒息。
树理也没见过这样的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凌,冷静下来了吗?”柳生比吕士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脸上仍是温文尔雅的微笑。
“比吕士。”她也意识到这并非前世,抿了抿嘴,从他平静无波的脸很难看出他脸上还挂着一道的红印。
“对不起。”她抿了抿嘴,心里的愧疚感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自己刚刚在这里这样失礼,转头看向那两人医生,深深鞠了个躬,“抱歉,刚刚我失态了。”
“这也是我们的疏忽。”
“小姨。”树理的声音怯怯的,他扯了扯她的衣角。
王凌瞧见他这个这样,不由收起先前那些悲伤的情绪,埋怨起了自己,“我没事。”
“那树理什么时候动手术?”
忍足医生想了想,“下个星期吧,不过需要监护人签名。”
他望着乖巧地站在那里的树理,摘下眼镜,揉了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男生总带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他严肃了一下表情,两人又商量了一些和手术相关的事情。气氛也因此而缓和下来,就好像没有过清水凌的失控。
当他们走出医院的时候,夕阳早已落下,夜幕中挂着点点的星星。
王凌看着星空,有些晃神。她的记忆再次飘远。
“姐,听说化疗很痛。我不怕死,可是我很怕痛。”
“我更不想要姐姐因为我的病而累死累活的。听说手术成功率才30%,我没有那个勇气去赌。”
“如果没有我的话,姐姐一定可以活的更加轻松吧。”
“对不起,我只能先和爸妈见面了。原谅如此自私的我。”
那是她和她最后的道别。那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芷躺在浴缸中,鲜血甚至染红了水。她的嘴角挂着与这画面完全不符的解脱的微笑。
只留下生者的悲伤。
“抱歉,因为医院的疏忽,王芷小姐拿错了病历单,她只是得了轻微的炎症而已……”
“医院偶尔也会有这样的疏忽,希望您能体谅。我们愿意为此做出相应的赔偿。”
无论结果如何,芷都不可能回来了。
那个爱笑爱闹的少女最终死在她的18岁。
“凌。”
王凌紧紧咬着下唇。时光是最好的疗伤药。她一直以为她已经完全释怀了,以为她可以单单只记住和芷的快乐日子,而遗忘那些悲伤的过往。
她缓缓握紧手,指节也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可是她却没有察觉到。
可是,她怎么可能真的完全忘记?曾经的铺天盖地的绝望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沉淀,并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但这并不等同于消失。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她终于再次爆发。
“凌。”
眼睛重新聚焦,王凌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又在发呆了。”淡淡的嗓音含着难以察觉的宠溺。
“只是想起一点事情而已。”视线落在柳生比吕士脸上的红印,王凌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再次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事情。
明明和比吕士无关,她却发泄到完全无辜的他身上。
“对不起。”
“我说过了,用不着在意。”柳生比吕士用空着的手揉着她的头发,“想哭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一个小时。”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早该放下了。”王凌摇摇头,脸上闪过坚决的神色。
“你不用一直忍着的。偶尔你也需要发泄一下。”
王凌面前牵起嘴角,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来医院?”
“不是你之前打电话给母亲,和她说了树理的事情么?她本来要过来的,但突然有事情,所以就换成我了。”顿了顿,柳生比吕士话语中带着笑意,“不过,我总不能就这样回去,我先去你那里吧。”
‘“真的很对不起。”这个时候的王凌尴尬得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
柳生比吕士看着重新恢复了精神的她,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很好奇她之前失控时说的话,但只要她安好,其余的事情都可以放下。
他可以等待,等待她将自己心扉打开的那天。
回到公寓后,王凌拿热毛巾敷着他的脸,顺便煮了个鸡蛋,准备在印痕的地方滚上几圈。
柳生比吕士似乎很享受她这样的照顾,嘴角微微勾起。
原本清俊的脸加上五指红印,看上去有几分的狼狈。看得王凌愧疚感不住地往上飙,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对不起”,恨不得那东西长在她脸上。
“如果真的那么愧疚的话,那干脆以身相许得了。”
………………
…………
……
拧着毛巾的手停顿了一下,王凌的表情很是纠结。
场面一时之间冷了下来。
“比吕士,你最近看得是什么书?”别跟她说她他看的是才子佳人一类的言情书籍。
“哦,是忍足借的几本小说,上面的剧情挺有趣的。”相对于她古怪的表情,柳生比吕士倒是显得很淡定。
难怪。王凌也知道忍足喜欢看纯爱系小说的事情……只是,比吕士怎么也被他带坏了?她在心底给忍足侑士记上一笔。
“我都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都开始交换书了。”她继续拧着毛巾,“只是这种话还是不能随便乱说。”
“嗯,所以我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某人的语气平淡得让她很想磨牙,“不过凌的反应倒是挺有趣的。”
王凌忍住直接将毛巾扔过去的冲动,她深呼吸一口气,决定让耳朵自动失聪,不去理会那个有被带坏趋势的人。
在她没注意到这边的时候,柳生比吕士则是深深地看着她。
其实,刚刚那句话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他的心里话吧。可惜某人就是认为他是在开玩笑,明明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的。
而王凌也没有意识到被他这么一搅和,自己之前那些抑郁的心情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另一头,刚下班的忍足医生换下了白色的长袍。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嗯,侑士,有什么事情吗?”
“叔叔,我有件事情和和你说说,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艰难选择
树理的手术很成功。王凌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我想继续在医院里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忍足医生望着床上的树理,眼神复杂,半响,他收敛了脸上多余的情绪,又恢复到负责认真的医生形象。
由于刚刚动完手术,王凌还没办法进入里面看树理,她索性坐在外面的长凳上等待着。柳生晴子坐在她旁边,不时地和她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