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放空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想到刚才唐晓染跟她说的梦境内容，她又不可避免地觉得，若是没有唐家两兄弟那天的一番话，可能最后真的就是那样的吧。
不会兴起被她发现的心思，每日每夜都活在深藏恐惧的情绪里，等到真正没藏住的那天，可能只会这样了。
她早就习惯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来扛。
所以一旦被唐晓染发现了自己的事情，她会无法想象对方的目光，无法想象她们俩之间接下来的相处。
若是唐晓染变得小心翼翼，她只会觉得压力更大，责备着自己居然让一个恣意张扬的人委屈成这样——然后她的病情会在这样的生活里加重，由此反复恶性循环。
正是因为他们两人的拜托，所以萧时歆才花了很大的力气，尝试着说服自己。
早死晚死都是死，既然如此，那就早点接受结果吧。
在她们俩，还缠得不够深、不够紧的时候，这样比拖着要好得多。
结果萧时歆万万没想到。
回到家看到的场景，不是唐晓染小心翼翼的试探，也不是故作无事的跟她打招呼，也不是生气她为什么不早说，更不是劝解、安慰她。
而是恶狠狠地威胁要在电梯里……
萧时歆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习惯小女友不走寻常路的风格了。
听到她的叹气声，唐晓染更紧张了，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快不自觉地痉-挛。
完蛋了，是不是这梦境被按下了暂停键，这会儿才接着上演？
唐晓染紧张的很，一紧张就开始口不择言：
“我我我！我跟你说我很坚强的！我绝对不会哭着求你！非常冷血无情转头就走头也不回那种，你……你想好再说啊！”
“我这么体贴温柔善良漂亮有钱专情的女朋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萧时歆我劝你三思！”
萧时歆：“……”
想叹气，头疼。
她怕自己再不接话，唐晓染的谎言越编越离谱。
“嗯。”她轻声应了一下。
唐晓染正在绞尽脑汁地想下一句话，乍然听到她这个‘嗯’，没回过神：“啊？”
萧总：“……不分，松手，不饿了？”
唐晓染被天降的大馅饼砸了个头昏脑涨，愣愣地松开了手，看着她去厨房的背影。
半晌之后欢天喜地地追了上去。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扒在料理台上，唐晓染看着萧时歆打开冰箱找食材的动作，双眼亮晶晶的。
萧时歆又‘嗯’了一声。
唐晓染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了好半天，眼见着萧时歆拿出了鸡蛋，打碎了搅拌好放在一旁。
之后又拿出两个西红柿，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放在了砧板上。
唐晓染后知后觉地开口问了一句：“对了，歆姐，我看药瓶上标注了好多种适应症，你……到底是……？”
萧时歆看着那块白色的砧板，上面放着那颗鲜红的西红柿。
半晌才轻声回道：“狂躁症。”
唐晓染点了点头，一边在脑子里搜索之前看到的资料，一边很认真地说：“好，下次你去医院要带上我一起。”
萧时歆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唐晓染又问了一句：“这个病是不是需要保持心情平和，需要良好环境的那一种？歆姐，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放松心情的，你提醒我一下。”
下次如果萧时歆被家里的破事气着了，唐晓染觉得自己起码还能让她冷静冷静。
下一秒，她就看到萧总对她举起了手里的刀。
唐晓染：“……？？？”
萧时歆淡定地回道：“切菜，做饭。”
唐晓染：“……”
所以，以后萧时歆要是情绪激动了，她应该给萧总递、递菜刀？？？
第64章 重生之后的第六十四天
直到萧时歆带着唐晓染去三院的精神科时, 唐晓染脑子盘桓的疑问都仍未被驱散：到底要不要给萧总递刀呢？
愁啊。
萧总进去先得做一套题。
唐晓染看了一眼那卷子的长度, 差点以为自己是来陪同自家娃来参加考试的。
而且萧总做题的时候她还不能围观, 只好在外面喝茶。
萧时歆的秘密主治医生是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男人, 略有些富态，脸上挂着笑呵呵的笑容, 撇去这一身白大褂不谈，唐晓染觉得他再老点儿就能上个养生节目, 在电视上忽悠观众了。
“唐小姐, 久仰。你好, 我是钟奎，萧总的主治医生。”
沙发前是个茶几, 上面摆着四四方方的深色茶盘, 里面摆着成套的青花茶具。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一边烧水泡茶，一边从白褂上衣口袋里摸出张名片。
唐晓染听到他这名字, 一瞬间看他的目光就有点敬畏。
不愧是萧时歆请的医生，还特么挑的兼职驱鬼的？
“是大圭奎。”仿佛看到了她表情里的意思, 对面沙发上的人笑容顿了一下, 非常自然地补充了一句。
唐晓染：哦。
等等, 那个久仰是怎么回事？
唐晓染有点不太好意思，掩饰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让自己脸上的笑不要那么明显：“萧……歆姐她有经常提起我？”
钟医生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应道：“嗯。”
目光依然平和自然，仿佛他知道的只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唐晓染美滋滋的。
美完了一想, 不对，萧时歆来这里做的是心理咨询，看病来的，提自己干嘛？
自己影响她病情了？
见到她的表情略有些忐忑，钟医生将沸水冲进圆肚茶壶里，将之前掰下的一块普洱茶饼冲开。
滚烫的沸水淹没过茶饼，升腾起一片朦胧的水雾。
“放心，萧总平时来我这里做心理咨询，也就是聊聊她生活里的事情。”只是这中间还有一些比较难的过程，钟医生就不说了。
他现在面临的最为棘手的事情是，萧时歆在压抑自己的一切病症冲动，仿佛那些冲动越强，她越是要按捺下去。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萧时歆对药物的依赖程度在增强，并且下次面临相同情景的时候，发作起来的反弹会更加严重。
病情再这么加重下去，还极有可能引发抑郁症和狂躁症交替发作的双相障碍，他的治疗预案备案要显著增加许多。
之前他就有建议过萧总将家属或者是亲近的人也带过来，因为在这种病情的治疗过程中，非常需要来自亲人的支持和关心。
不论如何，今天总算在萧时歆身边又看到了一个人，钟医生的头疼减轻了些。
“聊……生活里的事情？”唐晓染有点好奇，她不太能想象萧时歆在说生活上这些事情时的模样。
脑海里甚至设想了一朵高岭之花有天在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的样子。
提到这个，钟医生看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温和。
笑容里却有些无奈：“以萧总的性格，以及她对自身病情的了解程度来看，她能主动积极配合治疗已经是极限了，其实在整个聊天过程中，她都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说话量和语速，我甚至还为此做过一个统计，发现她的反应简直比标准还要标准，完美符合正常人一分钟一百八十字左右的语速。”
说到这里，钟医生顿了一下，唐晓染有些不太懂，问道：“所以这是好还是不好？”
这是不是说明萧时歆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还在掌控范围内？
“比起她压着什么话都不说，强行将任何说话冲动都压抑下去，看上去是件好事。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她时时刻刻对自己的这种控制行为，对她的病情没有任何好处。”
所有科的医生可能都喜欢自制能力强的病人，这能给他们省很多麻烦。
但是对于精神科来说，过度的自制，可不是什么好事。
唐晓染思考了一下，明悟过来。
紧接着就有些怔愣，轻声开口道：“所以，其实歆姐的病情，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她对自己的这种恐怖的控制欲？”
钟医生点了点头。
同样的病，也许换了个其他的身份更为普通的人过来，也许都会好解决的多。
但是他看过萧时歆的成长经历，了解过她的家庭背景以及做事风格，他觉得萧总对失控的无法忍耐，才是治疗过程中最麻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