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
就算早知道……这样的女子,也不会愿意入后宫吧。
——
左相是女子的消息在她的有意放纵下,一日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且以风一般的速度,传往各地。
再说那些大臣们回去后,震惊消退,连夜便开写弹劾的折子。做好明日上朝的准备。
白天是太震惊了,有了准备加上人数多,他们一定能行。
要知道左相的声名远播海外。弹劾左相,踩着上位。青史留名,就在今朝。
这一夜,不少官员书房的灯彻夜未息。家里的小孩猫猫狗狗都被管家的夫人堵了嘴,不许打扰。
一堆打着为“天下士子争利”旗号的官员连夜写好了折子,只能次日发难。虽说一夜未眠,也精神抖擞。
却不想到了次日上朝,就发现,左相她告假了。还一告就是五天,谁也不见。
百官心里的感觉,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别问,问就是憋屈。
这一日,很多家里的小子都挨了憋屈老父亲的毒打。领导参不得,儿子还不能打吗?都怪小子不争气,连个女子都不如。
至于他们自己?年纪大了,拼不动了。难道还能抽自己两巴掌不成?还是好好教育下一代吧。
直闹得京城里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而在京城官员开始打儿子的时候,搅动风云的中心人物左玟,此刻已离开京城,与同样时日无多的佛子优昙一起,到了东海。
第124章 献祭
东海,残阳如火。晚霞似编制过的彩绸,铺洒在海面上,深深浅浅地映照着落日的余晖。
挨着沅安城的海岸边缘,坐落着一块足有一人高的石碑。
那古旧的石碑上刻满了文字,碑前摆了些瓜果海鱼的供奉。
两个提着箩筐的小孩似是一队兄妹,刻意饶了路到石碑前,放下几只牡蛎。似模似样地合着手掌,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念完了,哥哥拿起箩筐,正要牵着妹妹离开。刚转过身,却看见了他们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成年人。
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下,“你们在干什么?”
哥哥拉着妹妹的手后退了半步,对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有些警惕。但那一点点的警惕,在抬头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变成了惊艳。
“哥哥,他们长得真好看……”个子矮的女孩小声说,“像先生讲的左丞相一样好看。”
小男孩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看着是不像坏人……”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和尚和一个书生。
那和尚面若莲华,眉间有一点红痣。琥珀色的眼瞳,目光澄净,清澈如水。仿佛自带了一层柔和的佛光,宝相庄严如佛殿里慈悲的神佛。
那书生长得尤为好看,桃花眼含笑注视着他们,自有一番斐然气度。令人见之忘俗。
正是结伴前来东海的左玟和优昙。
嘟囔了一句,那小男孩在左玟温和的目光下大声回答,“我们是在向石碑祈祷,希望妖魔不要再出来,希望明天天气好,爹爹可以出海打渔。”
优昙静静地听着,目光沉静,未曾言语。
左玟却明知故问,“这座石碑有何神异之处?你们为何要向它祈祷?”
“这个我知道!”小女孩从哥哥的背后探出头,甜甜地讲道,“女学的先生讲过,这石碑是丞相九年前立的,刻着度朔之灵舍身镇压邪魔的故事。
公子是外地来的可能不知,九年前我们这儿突然有一天下起了黑色的雪,天一直不亮,到处都是邪魔厉鬼……”
她说得绘声绘色,要不是她看着才六七岁,只听讲述仿佛就是身临其境过一般。
听着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左玟的目光慢慢越过了两个小孩,看向那巍峨耸立的石碑。
金红的霞光在石碑上笼罩了一层薄纱,柔和了风雨侵蚀的沧桑痕迹。
石碑是她立的,碑文是她写的,度朔的故事也是她特意吩咐写入女学课本的。这故事,她又怎么会不知呢?
石碑后,海浪翻波。溅起的海波打在石碑上,经年累月,将背面的棱角磨得光滑。
左玟的思绪仿佛被这海浪带回了九年前。不,算算时日,已经快十年了。
十年前——
“恩公,送我一程吧。”
嘶哑的声音响起,平静又释然。那双猩红的眼里,仿佛压抑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愫,让左玟心尖发颤。
度朔山被黑暗覆盖,尽管孽龙已死,但光芒愈渐闪烁暗淡的鬼门和不断发出咔嚓碎裂之声的桃木,却彰显着不详。可想而知,左玟听到这句话的心态是何等的复杂。
震惊,不敢置信,不可避免地,还带了一丝隐秘的惊喜与随之而来的愧疚心虚。
“你……”左玟咬了咬下唇,克制着自己的不安。声音微哑,“你,这是何意……”
那破碎的、漆黑的人影就站在左玟跟前,散去了藏身的黑雾,露出里面裂痕遍布的身体和模糊的五官。
他眼里的怨恨仿佛消失了,又或许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别的情绪压下。他轻微地勾起了嘴角,
“你终于看我了,我感觉得到,他很高兴。”
度朔眸光微闪,没有把话说完——我也很高兴。
“他?”左玟瞪大眼,手指攥紧,“你是说……郁荼吗?”
度朔没有回答,深深地看了左玟一眼,迈开一步,走到了左玟身旁,与她并肩。
“最后送我一程吧。”
重复了这句话,缓缓往桃木门的方向而去。
他走得很慢,明明不算是实体,也不是普通人。却一步一步,迈得沉稳。
左玟看着他走向光门,仿佛是祭品将送上祭坛,自己走近死亡。
“度朔!”她疾走了几步,追上那漆黑的影,拉住了他的手臂。
猩红的眼转过来看着她,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又缓缓挪到她的脸上。那漆黑的手抬起来,覆在左玟拉住他的手腕上。隔着衣物,一阵冰凉。
嘶哑的声音轻轻问,“可以不松手吗?”
左玟仿若未闻。看着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只觉得心脏被攥住,一抽一抽地疼。咬了咬牙,她终于说出来那句,
“你不必去……”
这话说出来她似是松了一口气,随之又升起了绝望。
度朔是无辜的,他好不容易才出得苦海,得成人身,凭什么要为了给他无尽痛苦的世界献身?可这天下的百姓,那些对邪魔毫无反抗之力的生灵,又何其无辜呢?
度朔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多想想,别忘了。”
说罢,他拉着左玟的手腕,大步走向了光门。冰凉的温度,隔着袖子渗进骨中。左玟听他的话,一时失了思绪,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前行。
察觉到度朔的气息在接近,门那边的邪魔动作停顿了下来,出现了短暂的乱象。
“度朔的气息——”
“他还没死,他回来了!”
“度朔……”
一个邪魔指着越来越近的度朔和左玟,声音传到光门之外。
“他回来了,他过来了……”
“度朔!你想干什么?”
听到这些话,门外的方士和大妖都有一些迷惑。优昙或许是为了保护度朔,只放出了度朔山难以支撑的消息,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度朔之灵的存在的。
唯有被扶起的优昙,和两名神将,还有罗酆六天的鬼神知道邪魔们在说什么。
“度朔?”神荼郁垒几乎是同一时刻发现了度朔的身影。那神荼第一时间挡在了光门前,含怒喝道,
“你炸了一次,还嫌不够吗?”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门内的邪魔,忆起前不久还有千万年来度朔的态度,它们都相信了神荼的猜测。
“好好好。”
“你快点,要炸就快点!”
“哈哈哈,神荼郁垒酆都,你们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这话放出,众方士、大妖和罗酆六天也一重重地挡在了度朔跟左玟的前方。满是警惕。
“你要做什么!”
面对一重重挡在前面的人,那漆黑的人影冷嗤一声,“我不想死,你们要逼我死,现在我想死了,你们又要拦着我。嗤,这么个破世界,不留也罢。”
“你!”
“你说什么呢!”
没有理会旁人,度朔转身面对左玟,仍旧捏着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