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属下曾听巷子里的人提过,这李三原本是个木匠,现在好像不干了,领了一个什么新活计,吃住都在雇主那边,所以才不常见人。”
李远看着地上已经被拆下来的弓弩,越发觉得这李三像是凶手。
“可是崔娘子并不知这些,又是如何仅凭一件血衣便断出凶手最可能是李三?”
李远在看过血衣上的绣字‘福田院’后,还是不解。
“李三如今虽是坊郭客户,但他以前却是坊郭流民。流民住哪儿?福田院。”
崔桃看向草棚的所在。
“看这草棚的形状,很像是巷子里的那个草垛。我之前就说过,凶手之所以大费周章选择在巷子里的草垛弃尸,定有其特殊目的。现在看来,李三从一开始租住那间宅子的时候便有目的了。但他的目的应该一直都没有达成,后来又受了什么刺激,就开始泄愤杀人。”
李远、王钊等人之前就觉得崔桃的推断有道理,却又不明白道理从何而来。现在再听,他们还是这样觉得,但比之前那一次他们更加相信崔桃的推断了,因为崔桃的推断正在一步步得到证实。
下山的时候,崔桃走得很快。她忽然想起什么,对韩琦道:“李三有马,以他坊郭客户的身份,绝不可能负担得起马匹。”
王钊刚好在韩琦身后,闻言笑道:“这点韩推官早已经想到了,刚才有交代下去。”
“那就好。”崔桃笑了一下,继续大迈步往山下冲。
山路不好走,石头杂草很多。崔桃没走多远,便跌跌撞撞起来,险些身子一歪,朝侧面的山沟滚下去。
韩琦抬手揪住崔桃后领,才算遏制住了危险。
“稳着些,急什么。”韩琦蹙眉训道。
“我在想巷子里很可能有李三的故人,草垛女尸或许就是为了给他那位故人看。所以我想快点回尸房,想看一看前两名被害人的尸体。”
崔桃那双眼,散发着晶晶亮的光芒,这种眼神她常在谈及食物的时候才有,如今没有什么炙鸭炙鸡摆在她跟前,她却能目露此光,便知她一定有新的发现了。
“那也该下脚稳,若摔了下去,便不是你看尸体,而是成了尸体。”
崔桃顺着韩琦的目光的往沟里望,好家伙,坡下的沟里竟有好几条草上飞彼此交缠蠕动,好像正忙着繁育下一代。处在繁殖期的蛇一般都攻击性极强,一条蛇对于崔桃来说可以算是‘小可爱’,但数量多了,不过只有两手两脚的她,肯定应付不过来。
“这哪里是矿山,是蛇山吧。”崔桃默默后退,决定跟在韩琦身后走。
王钊乐了,“还别说,这山其实就叫蛇山。”
“不早说。”崔桃嘟囔一句,“这些蛇多可怕啊,早说我还能多做些准备。”
王钊:“……”
刚才也不知是谁,抓蛇杀蛇眼睛都不眨一下?
若非亲眼看见刚才那一幕,此刻王钊还真可能被崔桃可怜巴巴的样子给骗了,当她就是一名普普通通柔柔弱弱的小女子。
一行人折返回开封府后,崔桃立刻下马奔向尸房。
王钊和李远等人则用非常复杂的目光,目送崔桃远去的背影。
“她真出身于博陵崔家?”李远一脸难以相信。
“既然深州知州敢上门来认,想必错不了。韩推官已经命人去安平调查了,明天就能彻底确认。”王钊道。
李远:“世家望族之女,绝无可能被教导去杀蛇、破案、验尸、解毒……那她离家出走这三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王钊摇头,这恐怕是所有人都好奇的事。
李远竟不禁有些怜惜起崔桃来。这十几年他仅学一样功夫,都觉得苦不堪言。崔桃居然在短短三年之内学会这么多东西,那得遭多少罪?
崔桃在尸房里只待了片刻功夫,便拿着四张自己手绘的画出来,分别是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脸庞轮廓和一颗黑痣。
崔桃把四张纸重合,举在阳光下给韩琦他们瞧。
“这好像是……”李远睁大眼,“林莽的妻子!”
“是有点像她,我记得她嘴边有一颗痣。”王钊回忆道。
嘴角有痣的是第一名受害人,其脸庞轮廓与林莽妻子略有些相像,但五官模样完全不同。
其实细论起来,四名受害人与林莽妻子的长相都相差甚远。林莽妻子模样并不算好看,皮肤粗糙,年纪又大了。四名被害人则都是待嫁的年轻女子,不仅年轻皮肤好,也更漂亮些,模样皆属中等或中等偏上。如此便叫人很难将她们四人跟林莽妻子相关联。
王钊这就去林莽家,欲将其妻子郑氏带回开封府。
抵达之后,正见林莽在家里干着急。
“她今天跟隔壁孙氏一块去平安寺上香,可进了寺里上香后,孙氏就找不见她了,等了会儿还以为她先回来了,结果回来才发现人不在。”
林莽告知王钊,他之后又去了平安寺一趟,请主持师父帮忙,把平安寺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郑氏。后来他又去了几个相熟的亲戚朋友家问,也都没人见过郑氏。
“这会儿正琢磨着要不要报官,就见王巡使来了。求求王巡使,帮我找一找她吧!”林莽说着就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王钊只得赶紧将情况禀告给韩琦。
那厢负责追捕李三的衙役这时也赶回来,跟韩琦回禀道:“李三如今在京外的马场负责打杂,雇主说今早发现他人不见了,随后清点马匹发现少了一匹,还报了官。 ”
“莫非这李三强掳郑氏私奔?”李远惊讶道。
崔桃在旁坐着,闻言摇了下头,便喝起茶来。
韩琦发现崔桃的异状,知她心中有数,“你倒是悠闲。”
“这是韩推官的案子,又不是我的案子。我现在已经完成任务,告知韩推官凶手是谁了,自然悠闲。”崔桃托着下巴,一脸悠哉道。
“你竟不怜惜郑氏的性命?”韩琦问。
“那谁怜惜我的命?”崔桃反问。
韩琦明白崔桃想谈条件,轻笑了一声,“怎知没了你,这案子破不了。”
“其实案子已经破了,如今就看这人质是死是活了。死了其实也不碍韩推官什么,活了就……”崔桃点到为止,不说破。
她瞧得出来,韩琦的格局从来不在小处,但由小见大的道理,他想必比谁都懂。
“说。”
“我要换个舒服点的房间,平时可在院子里活动,最好能有个小厨房,可以做饭。如果将来我的案子涉及死罪,希望能从我现在的立功表现酌情减刑,免于受死。”崔桃马上提出自己的条件。
第18章
韩琦又笑了一声,“你野心倒不小。”
他使了眼色给张昌,张昌匆匆而去,匆匆回来,将一枚流星镖放在桌上。
这流星镖铁质刚硬,有五个锋利的尖角,中央刻有蝠纹。
崔桃的指尖飞镖上的蝠纹处摩挲,隐隐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对你布像悬赏之后的第二日,开封府附近便有可疑人员徘徊。这枚飞镖便是昨日傍晚张昌跟踪其中一人,后被察觉而得。”
“这蝠纹?”
“地臧阁之物。”
所以她跟地臧阁有关系?
崔桃看着蝠纹,默然不语。
有丰富快穿经验的她,对这枚飞镖给她带来的熟悉感的判断几乎不会出错,地臧阁应该跟她有深切的瓜葛。
“无论你是天机阁还是地臧阁的人,只要涉及朝廷盐运图,必为死罪,轻重不过在于绞死、砍头和凌迟的区别。”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的新嫌疑来了。
崔桃最近努力高调地展示才华,便是希望凭着她‘特殊人才’的表现能力,可以成为谈判的筹码,为自己以后大概率出现的‘意外’铺路。
现在就是验收成果的时候,如果此路难行,她就要认真考虑越狱的可能性了。当被通缉的过街老鼠,也总比重新成为孤魂野鬼什么都吃不了强。
“你未免太过高看我了,此等罪名我无权赦免。”韩琦接着道。
崔桃缓缓吸口气,放下手里的飞镖,目光希冀地看向韩琦:“答应前面的条件也行。”
“行。”韩琦道。
“郑氏于李三而言非常特别,他大费周章租住那间凶宅,就是为了和郑氏住得近些。他将第四名被害人藏匿于草垛中的行为,也是对郑氏的提醒和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