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昂正准备跟他打招呼,听到他的话语后停滞在了原地,那女孩儿一时不解,又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什么意思,眼泪哗地就落了下来,跺着脚哭道:“顾扬你至于吗?用要学习这种理由敷衍我就算了,现在为了拒绝我,连改变性向这种话你都肯说!”
“你太过分了!”这姑娘完全不相信他的话,还以为他在侮辱自己,想告诉自己人宁愿喜欢男生,也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女生,然后就擦着泪转身跑出了篮球场。
篮球场上只剩下林昂和顾扬两人,四面空气像是凝滞了,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结束这尴尬复杂的气氛,代替了对话的,只有球场上心不在焉的运球声。
那姑娘跑回教室的路上,碰见了刘鹏,偏偏刘鹏一直对她有意思,见她哭得一塌糊涂,立即问她怎了,谁欺负她他去出头。这姑娘觉得自己委屈,没多想就哭着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放学的时候,刘鹏专门在学校门口等着,瞧见了顾扬和林昂推着车往外走,因为上次他转项链磕窗户那回,他就觉得自己特丢面儿,这会儿见两人越走越近,便冲着人大声讥笑着喊了句,“基佬!”
那声音太大了,以至于走前面挺远的人都回头扫了眼,顾扬和林昂抬眼就看见了他那副犯贱的嘴脸。林昂脾气较顾扬火爆多了,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你他妈骂谁呢?”
“说谁谁心里清楚呗,你急什么?”刘鹏自认为抓着别人把柄,又觉得这两人都好学生不敢打架,满不在乎地继续挑衅道:“难不成你俩搞过了?不怕有病吗?”
顾扬“哐”地撂下了单车,一把抓住刘鹏的领子,朝他的脸上重重给了一拳。刘鹏直接被锤倒在地,他经常打架,也不是个弱的,一摸自己鼻子都见血了,口里骂着“死基佬”,准备站起来还手,又被林昂一脚踹回在地,之后三人便扭打成一团。
下午三人的家长被教导处主任请来了学校,由于问不出原因,又是顾扬和林昂先动的手,他俩就被罚跑操场20圈。
罚跑前,顾扬低声对林昂说了句,“谢了。”
林昂系完鞋带,站了起来,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道:“谢你大爷,扬哥你这人也太见外了吧,朋友还说谢?”
两人站在树荫下,顾扬眉头皱起,停顿片刻后,他将对方的胳膊从他的肩膀上扒拉了下去,“可我不想做你的朋友。”
“开什么玩笑?”林昂的手臂垂下,他被斜方的太阳晃得都睁不开眼。
想要验证的念头无法再多压抑一秒,验证对方同自己一样,验证他们眼睛里不自觉流出的爱意是真实的存在,验证曾发生在他们之间那些触碰的背后是爱慕、是心动。
顾扬一刻都不想等待了,他害怕他的勇气戛然而止,他害怕一切又回到隐藏的原点,他不顾后果地说道:“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刹那间,再没人能视而不见,那道宽阔的裂缝。
大课间就是下午三节课后,俩人翻墙逃出了学校,昨天之后他们就没怎么说过话,现在走在街上,林昂在心里找着无意义的话题。
“周末好像要上新的电影,你——”
“我不想谈论这些。”顾扬打断了他的话。
林昂心知肚明,眼神凝重,“我知道你想谈什么。”
不到六点的太阳金灿灿的,三伏天的烈日像要把手臂上跳动的青筋晒到爆裂,两人在公园的草坪上找了一地儿坐了下来,顾扬正要开口,林昂却伸手制止了一下,“你先听我说。”
“扬哥,我们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很多事儿得想想以后。”林昂说话时拽着手旁干燥的绿草。
“我们的家人、朋友,难道都不考虑了吗?”
“你能承受,我能承受,可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承受不了的重量。”
“就算退一万步,他们能承受,但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因为你我,看向他们的眼光会是怎样?究竟是你和我被接纳,还是他们被同样背离?”草地的土壤粘在林昂的指尖,在这件事上说如此坦诚的话语是他一直想要却一直不敢做的事,说话间他整个人都在微不可见地颤栗。
他说完后,安静了许久,安静到他心慌,他用余光看着顾扬道:“我们...不能一笑而过,还像过去一样吗?”
公园里人来人往,沉默依旧持续着,很久之后,顾扬终于应声,“林昂,我们还怎么一笑而过。”
听到他回话,林昂以为一切都要如他所愿回归原点,语调尽量轻松地道:“扬哥你真傻,别当真、别动情、别挂念,多简单。”
“对...”顾扬点点头,“我傻就傻在...”他从草坪上站了起来,说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傻就傻在,偏偏处处当真,满是私情,皆是杂念。”
那天林昂望着顾扬离开的背影愈来愈远,直到消失不见,也是那天之后,他身旁的那扇窗户再没被敲响过。
林昂就那样孤零零地独自一人坐在草坪上,他低下头,眼泪夺眶而出,在心里悄然说道:“扬哥,你不必知道...那片森林孤寂得可怕,我能在这片森林里找到你,就已经足够了。”
黄昏时刻,从南城河河面上吹拂过来的风,隐隐约约夹杂着些许腥涩味,渐渐染凉了林白露手中的白露茶。
她胡乱潦草地拌了几下面前的那碗卤肉饭后,就把一勺汤汁不匀的米饭塞入了口中,几乎没有怎么咀嚼,便往下咽。
喉咙处被迫撑开,噎塞感随即而来,林白露用力咽了很多次,才将口中米饭挤入胃里,然而第二口她依然如此,埋头机械地吞咽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饭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无论怎样狼吞虎咽,也依然填不饱肚子。
原本郑欲森和她约定今晚有事要谈,顺便一同去吃个晚餐,可下班时郑欲森的工作还有一点儿没收尾,便把车钥匙先给了她,让她在车上稍等片刻。
到了停车场,林白露上车后坐在副驾驶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莫名熟悉的香味,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她靠着车椅闭上了眼睛,思考着,这种味道是甘甜醇厚的木香,还有些安神。
木香...木香...檀木香!对,是檀木香,可在哪里闻到过呢,她的脑海里变化切换着场景、人物,终于在闪过她的助理Marry时,她倏地睁开了双眼。
这种香味是Marry最喜欢的一款香水,想起平日里Marry时不时对郑欲森的询问,看他的眼神,林白露顿时觉得车内整个空间香味的浓度,快要让她无法呼吸,她当即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而后,她便独自一人,无神地游荡到了南城河边这家卤肉店。
吃着吃着,大颗眼泪忽然砸入了石锅碗中,在此之前,林白露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她慌神快速眨着眼睛,却被米饭呛住,呛得眼泪都变得名正言顺,咳嗽在胸腔处猛烈震荡。
从林白露坐下起,卤肉店的老板刘姨便细心留意着,此时赶忙走来递给她纸巾,边弯腰帮她顺着气边关心地问道:“你还好吗?饭是不是太硬了,不合胃口?”
林白露迅速送了口水,又深咳几下才缓了过来,她接过纸巾擦干狼狈的眼泪,嘴角扯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致谢,摆着手道,“没事了。”
“诶,那就好。”刘姨和蔼地笑笑。
痛苦滞留在林白露的胃里,她想和人说说话来以此纾解内心的萧条苍凉。这会子还离饭点儿有段时间,摊位上没什么人,于是问道:“怎么称呼您?”
“不嫌弃的话,和雁辞一样叫我声刘姨就好。”她一手攥着白色围裙尾部,一手扶着腰慢慢坐了下来,“怎么没和雁辞一起来呀。”
知道刘姨误解了自己与周雁辞的关系,林白露暂未作声,拎起茶壶为对方倒茶后才道:“他常来吗?”
听闻此言,刘姨接茶时稍顿,明白了他们二人之间不是自己猜测的那般,可转念一想,雁辞肯带她来这里,有些事自然不言而喻,便点头应道:“是啊,以前他没这么忙的时候常来。”
“大概就是这个时间点。”刘姨侧身望向南城河的方向,沿河有刚放学的中学生经过。
“什么时间点?”林白露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六点半。
“雁辞啊,总是喜欢这个点儿来,我原先当他是喜欢看落日,后来才晓得,他是在看这些放学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