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觉得头上雾水更浓了,他搞不懂封雅是什么意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他说:“在养活自己。”
这是非常实诚的回答,封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你为什么要养活自己?你父母呢?”
阿镜摇摇头:“我不知道。听李姨说,她们已经不在了。”
他眼中并没有多少悲伤,一片坦荡,又透露出些许的怅然。
“是么……”封雅喃喃自语般嘀咕了一声,转回头去,一言不发地提着木桶走了。
阿镜茫然地看着封雅的背影,回想了一下两人的对话,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他走进房中给封稚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让她有事就大声喊他,然后到厨房去烧火做饭。
时近午时,天上亮堂堂的一片,金白色的太阳挂在头顶,影子缩成了最短的距离,温度不断升高,照得空气都在颤抖。
于唯提着药包回来,先去封稚房间里看看她,随后到厨房里,将手里的药包交给阿镜。
“阿镜,你去熬药吧,这边我来。”
阿镜点点头。
因为封稚身体不好的缘故,家里备着炉子,方便熬汤熬药。
阿镜将炉子搬到厨房外,坐在房檐的阴影下,点了火,将药倒进炉子里,掺上水开始熬。
阿镜还在想封雅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厨房内便传来了于唯洗菜的声音,还有他的说话声。
“对了阿镜,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会想嫁给稚儿呢?”
封稚那个情况,大家再喜欢她也只当妹妹、当小孩子喜欢,村里的男儿都不愿意嫁过来。
基本上,嫁给封稚就意味着刚嫁进来就得当爹。
阿镜长得不差,于唯嫁进封家这两年也确实没见过阿镜,按理说封稚与阿镜也没什么交集才是,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阿镜会自愿嫁过来。
他当初还去打听过,阿镜寄住在远戚家,虽说远戚只给他提供了住处,其他的都没管,但阿镜能干,绣帕做饭砍柴种地,什么都会一些,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更别说他走之前竟然拿出了十两银子交给远戚报答寄住之恩。
有那十两银子,阿镜完全可以嫁给别家被宠着,而不是嫁给封稚费尽心思去宠她。
甚至之后他还自己出银子,帮着一起操办婚礼,看上去颇为重视。
同样的问题封雅也问过,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阿镜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封雅神色复杂,似乎有震惊,有迷茫,有痛苦。
阿镜当时回答的是,“我想有自己的家。”
远戚家提供了住处,但那不是他的家,嫁给封稚的话,他就有了自己的家,还有自己的妻主,即便她智力如同稚童,她依然是他喜欢的人,他喜欢她的善良。
这次,阿镜沉默着,好半晌才道:“因为她是第一个,不求回报地对我好的人。”
他将他和封稚的初遇告诉了于唯,嗓音沉静而温柔,于唯从中感觉到了温馨的感情。
阿镜说完之后,于唯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你……”
“什么?”
于唯这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阿镜觉得自己应该问问。
于唯道:“阿镜你知道么?稚儿答应别人的事,一般都会做到的。”
第9章
锅里原本清澈平静的水渐渐滚起来,淡褐色不断扩散,面上浮着几根药渣。
阿镜思索着于唯的话。
当年封稚答应了第二天要与他一起砍柴,既然她不会食言,为什么唯独那次没有来呢?
他问于唯,于唯只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总之你知道稚儿不是故意爽约就是了。”
被他这么一说,阿镜反倒是更加好奇。
但想了想,他还是没问于唯,一听于唯这话就知道他不会说,不过,于唯不说,他可以直接去问封稚。
这么一想,他面对散发着芬芳的药汤心情也好了起来。
……
封稚在房中躺着,熬药的臭味已经从门外顺着窗户飘进房内。
她拿被子捂住头,企图将臭味隔绝在外,但随即又被热得把脑袋掏出来。
夏日里蒙着被子,呼吸不畅还闷着热。
她不高兴地嘟起嘴,脸颊皱成了包子。
封母一回来就见女儿这副神情,想想门外熬药的阿镜,瞬间便明白了。
她来到封稚床边,失笑地看着她:【稚儿热不热?】
封稚点点头,格外委屈:“热。”
封母指了指门外:【阿镜在外面给你熬药呢,是不是更热?】
封稚坐起来,想要下床去:“我去叫阿镜回来。”
封母按住她,让她重新躺在床上。
“娘亲?”封稚不明白封母为什么把她拉回来,“阿镜在外面很热。”
封母对她说道:【你夫郎是为了你的脚早些好才这么辛苦。等他熬好了,你不能再让他为难,要乖乖一口气把药喝完,知道么?】
封稚犹豫地点点头,低头想想,小心翼翼地问:“稚儿喝完药可以喝糖水么?”
【你自己跟阿镜说,但是不能跟他闹。】
“好。稚儿乖乖的。”
封母欣慰地点点头。
封稚安静了一会儿,又想起让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来:“娘亲,水鬼抓到了么?”
封母遗憾地叹息:【没有。水里是它的地盘,更何况马上就是正午了,娘亲也不能离开你太久。】
正午正是天地阳气最盛之时,封母靠着女儿的特殊体质的保护才能在太阳底下远离自己的地盘行动。
鬼在晚上阴气重时可以随意活动,但到了白天,如果脱离了自己的地盘范围就很容易被阳气削弱,甚至魂飞魄散。所谓自己的地盘,实际上也就是自己的死亡之地。
封母死在自己家,她家的范围就是她的活动范围,在这个范围里她会受到保护,不被阳气伤害,如果白天要出门,就不能离封稚太远。
封母只追到了河流上游瀑布处就失去了水鬼的踪迹,眼见着午时将至,只好打道回府。
封稚并没有露出遗憾的神情,也没有对下落不明的水鬼感到恐惧,她乐观地对母亲说:“娘亲别担心,稚儿会保护你们的。”
封母冰冷的手指靠近她的额头,轻轻摸摸她的头。
【娘亲知道稚儿最厉害了。】
“嗯嗯。”封稚傻笑着,将封母的手往自己脚上挪,“娘亲手真舒服,稚儿脚疼,娘亲给稚儿敷敷好不好?”
封母看着她,眼中满是仁爱,无奈又妥协地将手轻轻放在绷带上方,冰凉的温度从绷带上一路渗透到绷带内。
……
阿镜将午饭端进来喂封稚吃了,隔了一会儿才又端着药碗进来,另一只手上端着小半碗糖水。
寻常人家很少会在家里准备糖,因为并不是必须的,但封家有“体弱多病”的封稚在,为了哄她喝药,家里时常备着糖,就是专门给她冲糖水准备的。
阿镜原本还以为得费一番功夫来哄封稚吃药,没想到她并没有让他哄,他把药端过去她就自觉乖顺地接过去,皱着脸颊、憋着气一口气喝完了。
阿镜颇为惊奇,接过药碗之后将糖水凑到她唇边去。
封稚熟门熟路地小口喝着糖水,弯着眼睛向阿镜炫耀自己的常识:“糖水小口小口喝更甜!”
阿镜笑着点头:“妻主真聪明。”
封稚得意洋洋地有节奏地摇着身体,被夸了之后就容易兴奋。
阿镜端着还散发着一股药臭味的药碗,斟酌片刻,看了看门口,小声地问:“妻主,姐夫跟我说,你很守信用,答应的事都会做到,对不对?”
封稚点点头,视线跟着碗里的糖水晃悠。
阿镜问:“所有的事情你都做到了么?”
“对呀。”封稚顿了顿,露出迟疑的表情,“有一件稚儿没做到……”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阿镜忍不住心疼,也顾不得自己的疑问了:“妻主不要伤心好不好?哪件事没做到?阿镜帮你做。”
封稚摇摇头:“我答应了别人要和他一起砍柴,但是稚儿没有去。”
阿镜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当初那个邋遢少年,不过看样子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就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少年……
不知道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他失神了片刻,打起精神问自己最在意的部分:“为什么没有去呢?”
封稚说道:“稚儿生病了,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