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杰抬手关掉了暖气,开了门通风。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扯着汗湿的衣服,走到落地窗前。
海市的夜晚不眠。
远处朦胧的霓虹,犹如绚烂的梦境。或许这一切本就是场梦,他们唱着,笑着,每一刻仿佛真实,下一秒又似乎虚无。
梦里的吻好像还烙在他的耳边,向杰下意识地摸了摸已经有些冰冷的耳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何亚宁说得没错,他确实需要好好想想。
小竹每周四晚上,都会去练琴。教琴的老师住在同一个小区,走路十分钟。向杰看着小姑娘背着一个硕大的琴包,颠颠地在面前走着,回回都会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我帮你背吧。”向杰加快了脚步,追上小短腿,“回头给压矮了,长不高才好玩呢。”
小竹看了他一眼,撇撇嘴,把包给他了。向杰笑了笑,掂了掂,分量可不轻。
何亚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这么小的孩子饱受摧残。向杰旁听过一堂课,困得呵欠连天,还好那老师脾气好,不然早把他撵了出去。
小竹走得不快,小脚丫每次都准确地踩在地砖的边缘。她今天扎了俩羊角辫,向杰帮忙弄的,随着小竹一蹦一跳地晃来晃去。
路过小区花园的时候,她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儿。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们家了?”小竹忽然抬起头,问。
向杰愣了一愣,低着头看着小姑娘仰起的脸庞,“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不能问吗?”小竹嘟了嘟嘴,“我以为我可以知道。”
小家伙转过头去,看了看小区里来回甩手锻炼的老人,一个小男孩踩着滑板“嗖”的一声掠过她的身边。
“我没有说我要走。”向杰有点想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但并没有这样做。说真的,在何亚宁这样说之前,向杰从未有过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以为自己,可以顺顺利利做到合约期满。
“那为什么爸爸跟你说那些话?”小竹不太理解,“是不是你惹他生气了?”
向杰怔了一下,“你都听到了?”
小家伙严肃地抿了抿唇,“一点点。”
向杰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很多事情,大人自以为做得巧妙缜密,而结果往往被小孩看在眼里。
他们只是不说。
太多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会了守口如瓶。
“我没有惹你爸爸生气。”向杰干脆蹲了下来,视线与小竹齐平,“只是……我这里有一点困难需要克服。”
小竹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会克服的,我保证。”向杰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要担心。”
小竹转过头走了。刚迈出去几步,她回过头,看了向杰一眼,“你做饭挺好吃的。”
向杰冲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红烧刨盐鱼,韭菜烧豆腐,上次做了一次酸辣藕片,小竹一直嚷嚷着好吃,向杰便勉为其难再做一次。最后用冰箱里存着的肉丸,配着冬瓜煮一碗热汤。
昨天直播的时候,向杰话比较少,惹得他那帮小粉丝忙问哥哥是不是失恋了。
“没,你们别想多。”向杰知道自己在镜头里笑得勉强,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丸子上,“这个可是技术活儿,做丸子的时候,一水二盐三蛋白四淀粉五水,加调料的顺序可千万别错。”
专心做事的时候,向杰比较不容易想多。电饭锅“滴”地叫了起来,红灯跳成了绿的。向杰把锅盖打开,一股氤氲的雾气腾地冒起。
玄关处传来熟悉的响动,是何亚宁。向杰把饭盛好,听到何亚宁换鞋子的声音。
“今天这么丰盛。”何亚宁洗了手出来,站在厨房门口,身姿放松地倚着,“辛苦了。”
向杰冲他笑了一笑,“准备吃饭。”
何亚宁的眼睛沉静如湖泊,向杰隐约品出了一丝欲言又止。但精心烹制的饭菜把气氛重新炒热,向杰今天的话有点儿多,主要是介绍他家祖传的肉丸子秘方上。
何亚宁认真地听着,虽然他不一定会去做。
“……我可以喝一点酒吗?”向杰看了小竹一眼,问何亚宁。
何亚宁有点儿诧异,小竹扒完剩下的一点饭,表示她已经吃饱。
何亚宁想了想,退让一步,“你喝吧。”
向杰看起来很高兴,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德国黑啤,熟练地打开,兴致昂扬地喝了一口,整个人美得冒泡。
“有这么好喝?”何亚宁看着他的模样,笑了。
“今天就是特别想喝。”向杰笑眯眯地。
“遇到什么好事儿了?”何亚宁把最后一口肉丸吃掉,软嫩弹牙的口感。向杰也许在别的方面逊色了些,但厨艺确实没得说。
“要说高兴的事儿啊……”向杰手里攥着啤酒瓶子,一张脸泛着淡淡的红晕,定定地瞧着何亚宁,“今天我生日,算不算一件开心的事?”
第20章
“今天我生日。”向杰用手沾了点啤酒沫,在餐桌上画出不知所谓图案。他知道,自己其实没必要说。
但是何亚宁就坐在他身边,笑着问他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的时候,向杰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颤。
“哦?”何亚宁顿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祝你生日快乐。”
“我24岁了,”向杰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已经24岁了。”
何亚宁微微往后靠了靠。向杰歪着身子,手里抓着啤酒罐。
“你少喝一点。”何亚宁忍不住提醒他。
“你放心,我不会喝醉。”向杰把手上的酒放下了,“哥,你是不是想跟我谈些什么?”
何亚宁咬了咬口腔内壁的一小块软肉,“嗯,你这两天想好了吗?”
向杰看着何亚宁。他很清醒,酒精还没有占领他智商的高地。却有一种飘然的迷醉感。
在这种迷醉感之下,向杰觉得,何亚宁真美。
他的轻纱一样的轮廓,他的精致的骨骼与皮肤,他的冷冽的眼神,他轻启薄唇,带着笑意,说的那一句“生日快乐”。
向杰终于知道他的动力与不安从何而来。
全都是因为何亚宁。
这个让他不自觉去亲近的男人。
当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冒出来的时候,向杰知道,自己完了。
像是夏天暴雨来临前,试探的一两点雨滴。一片短暂的寂静过后,狂风暴雨来袭。
他闭了闭眼,几乎是一瞬间做了决定,放任自己,放任自己完蛋。
“我不走,”向杰看着何亚宁,“我不想走。”
不是“这对我没有什么困扰”,不是“我热爱这份工作”,而是,“我不想走”。
何亚宁似乎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那就把工作做好。”
向杰并没有松一口气。
“那我……”何亚宁开口,却迅速被向杰堵住话头。
“我会用抑制贴,”向杰急切地说,“你……你不用担心。”
何亚宁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你想太多了。”
“我没法不想多,”向杰急切地,“也许……那与我无关,但我也要确保,我不会给你带来烦恼。因为我在乎,我担心,我……”
我喜欢。
向杰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看着何亚宁讶异的神色,突然就卡了壳。
他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
时针指向晚上七点。
桌上摆着吃剩的晚饭。
何亚宁坐在他的对面。
向杰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窗户没关紧,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我喜欢你。”向杰艰难地,字句滚烫,顺着他的唇齿滑落,“我……”
“……你醉了。”何亚宁站了起来,伸手按了按向杰的肩,好像要把他的情绪他的话语,以及这屋里的气氛全都压回向杰的身体里。
令他压抑得几近迸碎。
“我没……”向杰挣扎了一下,何亚宁的力气很大。
居然就像那个梦境一样,令他动弹不得。
“你醉了,以后少喝酒。”何亚宁的手指擦着向杰的脖子滑了过去,触碰到他耳后的一小片肌肤,向杰猛地一哆嗦。
“去洗碗吧。”他下了命令。
“老大?”姜晨轻声叩了叩门,何亚宁正闭目养神,睁开了眼睛。
“那个小男孩儿又来了。”她冲何亚宁吐了吐舌头,“要不要让他进来?”
真是。何亚宁默叹一口气,“你随便找个理由,让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