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人数三人以下,不必交由市局,这桩案子应该是区分局负责。”
“哦,是这样,分局法医人手不够,唯一一个休产检去了,分局跟我们借了林端过去。”任平成皱紧眉头:“就是这桩案子害了他哎……”
“什么意思?”段景升不解。
“我提到过,警方发现潘小倩同时与吕强和范哲交往密切。审讯中,吕强交代了犯罪动机,他怀疑潘小倩出轨范哲,于是因爱生恨杀了潘小倩。但是……”
“什么?”
“但是潘小倩的尸体没有进行解剖。”
段景升放下了手中厚厚的一本《昆虫学》,多年刑警生涯锻造出敏锐直觉,让他意识到其中的不寻常。
没有解剖,单凭凶器确认犯人,是不完善严谨的。举个例子,如果受害人死因是中毒或者病毒感染,不经解剖,很难发现真实死因。
“受害人家属不同意解剖?”段景升脱口而出。
任平成点了点头,吕强认罪后,潘小倩的父母就找上门来,把女儿的尸首带走了。
“他爸妈思想保守,打算将潘小倩土葬。”任平成摇头叹气。
“既然犯人都招认了,他折腾个什么劲。”段景升斜眼瞥向林端的办公桌,干净整洁,连订书针都一丝不苟地摆放齐整。
“林端这孩子,就是正义感太强。那条领带上,除了吕强的DNA,还发现了范哲的,也就是说,单凭领带,其实根本无法指认吕强就是凶手。”
段景升了然:“物证不充分。”
“只有解剖。”任平成严肃道:“让死者开口说话。”
任平成语带感慨:“当了这么多年法医,我常听一句话,法医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代最弱势的死人说话,归还真相和光明。”
“所以他那天骑自行车去受害人家,劝他们同意解剖潘小倩?”段景升仍旧不愿意提及林端的名字,只用“他”指代。
任平成沉重而缓慢地点头。
“但这件事哪有这么简单。你知道另一个嫌疑人范哲吗?”任平成反问。
段景升垂眼,盯着台灯开关:“市□□范俊辉的老来子,宁北市有名的太子党。”
“吕强父母都是穷苦老实的农民,他们来探望吕强时,无意中和林端透露过,范俊辉下乡时特意到过他们家,和吕强单独聊了很长时间。”任平成顿了顿,说:“这些都是小林告诉我的。”
“他怀疑,凶手是范哲而非吕强,吕强在范俊辉威逼利诱下当了替罪羊?”段景升嗤笑:“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是个当官的就压迫老百姓?”
任平成摇头:“只有让尸体说话,对潘小倩进行解剖,才能完善证据链,确认死因和凶手。林端想做的,仅是这个。”
“在抓到吕强的当天晚上,他就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连挣扎辩解都没有。第二天,这桩案子迅速结案。”任平成叹气:“这些疑点都让小林不放心。”
“中二。”段景升言简意赅地评价:“假如解剖后没有发现,他怎么跟潘家父母交代?”
“这事儿我也跟他商讨过,”任平成摆手,“他说只要无愧于心。”
“要不是为了这桩案子,林端何至于亲自到潘家,局里已经将他停职了。段景升,我告诉你这些,无非想说,小林和你年轻时一样,有正义感、认真负责,你不应该草率地将芯片植入他体内。”
“你这么做,毁了他,难道你不会后悔?”
段景升沉默,良久后,才哑了嗓子说:“我去趟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我:老段和老霍,你选一个
基友:要不起要不起!
第3章 是你的错
干警察的、当兵打仗的、从事高危行业的,或多或少都存在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不过段景升段队长从警十多年来,被毒贩扔手榴弹、子弹贴脸擦过的经历比比皆是,却从未露出任何类似PTSD的软弱面。
齐青曾开玩笑,说他段景升,心比当兵的狠、比当官的硬。
后来,齐青用着同样开玩笑的语气说:“喂,兄弟,我喜欢你好多年了。”
段景升没当一回事,当齐青主动请缨去HTCO做卧底时,段景升恍然惊醒,齐青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段景升立在林端病床前,年轻人看上去较他的年纪更稚嫩,白皙得像最温润柔软的暖玉,短发黝黑如墨,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直男段景升对齐青或许没有男女之情,但齐青是他这么多年,一同出过生入过死的兄弟,是段景升唯一肯无顾虑交托信任和后背的好友,如果不是林端突然出现……齐青会死吗?
段景升反复思考、辗转反侧,都只得出一个结论,不会。
赵川说得对,段景升从来就不信任任平成交来的法医报告,他亲眼见过那一幕,载着齐青的银灰色本田摔下大桥,激起滔天巨浪,齐青死了,而林端,林端仅仅撞了脑袋。
公平吗?
不公平。
段景升面色阴鸷,盯住了沉睡的林端,捏紧双拳,手背爆出青筋。
林端欠齐青一条命。
所以他把记录了齐青记忆的Cats植入林端脑内,没什么毛病。只是激活Cats的方法,段景升不得而知。
男人轻抬下巴,嫌恶地看一眼林端,暗下决心,在Cats释放齐青的记忆前,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将林端留在身边。
·
林端醒来时,震惊又诧异地发现,身边坐了个人,是他毕业后选择宁北市公安局的最大动力,他的男神兼偶像段景升!
林端睁开眼睛,一眼瞥见段景升侧颜,顿时吓住了,大脑迅速懵逼短路,足足愣了三十秒,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段景升睡着了。
盛夏的下午,阳光炙烤大地,香樟树的椭圆叶子被晒得油光发亮,开了空调的单人病房中,一切都显得温馨而安静。
林端头昏脑涨地爬起来,似乎被窗外刺眼阳光炫瞎了眼睛,他跪坐在浅蓝色病床上,双手撑住大腿,好奇而惊喜地打量段景升。
毕业前,他一直在市局法医科实习,认识段景升差不多两年了。
段景升这个人,光彩夺目,无论放在哪儿都是男神级别,外貌、家世、能力无一不十分突出。
唯一美中不足,大约就是不太近人情,导致他迄今三十五岁,相亲却一次也没成功过。
失败了好,林端暗自窃喜。
在市局这两年,林端和段景升交集并不多,两个人就是普通的上司下属关系,段景升忙于外勤,林端偶尔来市局,大多时候忙于学业。
他轻轻吸了口气,蹑手蹑脚爬下床,取来床边折叠整齐的薄毯,途中牵动了液体架,赶忙回身将液体架稳住。
由于吊着液体,林端行动不太方便,他抬头看一眼玻璃瓶上贴的标签,葡萄糖水。林端顺手取下液体针,支棱开薄毯披到段景升身上。
许是他的动作太小心翼翼,犹如雏鸟啄食,没有惊醒敏觉的段队长。
林端抿了抿唇角,走出病房。
门口站了两便衣警察,林端认得他们,他们也认识林端。
一个姓李,一个姓刘。姓李的个儿高,瘦的跟竹竿一样,瞥见林端出来,惊讶地喊住他:“林端,你怎么出来了?”
小刘是个热心肠,和小李一样,是市局特意安排来保护林端的,他忙拦在林端跟前,劝他:“你昨儿刚出车祸呢,进去躺着休息!”
林端抓抓后脑勺,他身穿病号服,尴尬地杵在门口,纳闷不解地说:“我记得昨天骑自行车去三环青园小区,路上擦了一辆私|家车,那辆车情况怎样?”
小刘和小李对视一眼,小刘使使眼色,示意小李同他解释。
小李叹气,这事儿说来话也忒长,他拍拍林端肩膀,挑简单的和他解释了两句,最后说:“是齐青,齐哥,没救回来。”
林端愣住了,他不认识齐青,他到市局时,齐青已经在HTCO做卧底了。
卧底身份严格保密,就连刘李二人都是行动前两小时才得知齐青这个人的存在。
“所以、所以……”林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语带颤抖,他仓皇退了半步:“如果不是为了避让我……他不会死。”
“不是不是!”小刘急忙与他解释:“是过量芬太尼!”
林端今年夏天才毕业,但在毕业前他经常出入市局,在法医科尽心竭力,也算半个正式员工,和局里年轻同志关系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