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觉得他可爱。
他在电梯里等了几十秒,那人还没回,他以为是信号不好,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急切往电梯外走。
还是没回。
梁青啧了一声,不满地皱起眉,这人倒是住个院住大了脾气。
他气了气,把袋子里的那罐奶粉丢到了走廊的垃圾桶里,活该你睡不好觉。
气不过,把杯子也丢了。
他提着水果走进病房,一室的阳光,白色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他望着洁白如洗的干净病房,一时有些愣然,出院了?
他将袋子放到一旁,拿出手机给符正青发消息:「你在哪儿?出院了还是换病房了?」
「回家了?我刚去你家怎么没看到你?」
「还是转院了?」
他一连发了好几条,对方始终没有回复。
他在病房里站了没多久,有两个护士推着车进来,看见陌生男人在病房,护士皱着眉头,“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梁青礼貌的朝他们笑笑,“抱歉,我来看望朋友,不知道他提前出院了才闯到空病房。”
那俩护士对望一眼,眉目缓和了些,左边的护士语气含着低沉道:“你是来看符先生的吗?”
“嗯,是啊。”梁青笑着点头,他一向对符正青以外的人温柔有礼。
那护士垂下眼,低声道:“你来晚了,符先生昨夜断了气。”
“……”梁青嘴边的笑顿了顿,他收起笑容,开口道:“他又想什么法子来折腾我?他伤的腰和脊椎,断气?断什么气?!”
另一位护士见他冷着脸,也开口道:“你既然知道他伤得重,作为他的朋友为何也不来看看他?这三个月除了lason都没有人来看过他!那你算什么朋友?”
“你管的着吗?护士小姐。”梁青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我巴不得他死,又怎么会来看他一眼。”
“那可算如你的愿了,他昨晚从这窗台上跳了下去。”左边的护士冷冷道,拉过一旁的护士转身就走。
梁青偏头看了一眼窗台,白色的窗帘被风轻轻扬起,窗外的阳光铺了满地,看起来耀眼又温柔。
耀眼,又温柔。
真奇怪。
梁青走出病房,将他丢掉的那个杯子又捡了回来,杯身上满是裂纹,看起来摇摇欲碎。
梁青笑着,把杯子握在手里,他给符正青发了一条消息,「你倒好,断气了还有人为你抱不平。」
他笑了几声,不知道为什么笑不下去了。
他抿抿嘴,埋头走出了医院。
*
听说lason给他办了一个很小的追悼会,真是傻瓜,像符正青这么强势的人,压根没有朋友,谁会来看他死了是什么样?
梁青照常去上班,GURI的老总是他博士时的学弟,性格温软又乖巧,和那强势的男人相比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梁青有时望着办公桌上摆着的相片发呆,他用力的将相框拍下去,将照片遮盖起来,把那人笑成白痴的脸遮起来。
那是他博士毕业时那人强拽着他在火锅城门口拍的,笑起来像白痴,总这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听说lason带着他的骨灰去了海边,听说他住院的时候常常怀念大海,可不嘛,每个月一定要去一次海边,跟八岁小朋友一样喜欢把脚埋进沙子里。
学弟进屋给梁青倒了杯咖啡,梁青朝他笑笑,“晚上去你家?”
学弟登时红着一张脸,“……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吗?”
梁青继续朝他笑,再没说话。
待人走出去他才冷下脸,咖啡他随手便倒进了花盆里。
午睡前他给自己泡了一杯牛奶,用的是那满是裂纹的杯子,泡的是那常买的奶粉,他喝着,便能好好睡上一觉。
他的梦里总是黑漆漆一片,他张嘴想喊也喊不出声,他不明白这梦究竟有什么意义,难道他还会怕黑吗?
他一边闭眼睡着,一边想起刚来那人家里,因为不敢一个人睡所以点着灯入睡,那人便常常半夜起来替他关灯。
后来说起来,那人道,某个小朋友怕黑还不好意思说呢,叔叔每夜为你操劳,你可要好好孝顺叔叔啊。
孝顺个屁。
你他妈死这么早我他妈怎么孝顺?!
他便睡不着了,只得爬起来坐着,他的办公室是那人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其实仔细翻过去还很新。
他认识那人太久了,怎么不知道那人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曾经翻过一本《经济改革与企业创投的契机》,第一页写了一个名字——符正青,第二页写了一行字——这是人看的书吗?,第三页写了一个单词——bye!
梁青笑起来,笑得肚子都开始抽搐,他弓起身子骂道:“你他妈死了都不让我消停。”
下午要去外面开会,他休息了几分钟又西装革履的出门开会。
以往都是那人做这些事,他想着,不满的踹开车门,提着公文包走进会议室。
都怪那个人,都怪那个人。
都怪那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夜里他又做起梦来,这次倒不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梦到那人,身上穿着病服,一双眼笑眯眯的望过来。
“lason!”
“哎……lason我腰好疼啊,我好想吃炸鸡。”
“嗨,肉松小贝,我是即将要吃掉你的人!”
“干嘛!lason你给我买的什么书啊,《经济改革与企业创投的契机》?你要杀了我吗?!”
“干,腰好痛。”
“lason!!!我要去超市!!!!”
“平安喜乐?给谁的祝福?”
“嗳,下辈子啊,谁要再喜欢他谁就是王八。”
*
梁青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起,他伸手摸过床头的眼镜戴上,结果眼前还是朦胧一片,微微蹙起眉,梁青起身下床。
他现在搬回了符正青的房子,睡在了过去他同那人一起睡觉的床上。
他给自己煎了个蛋,又泡了一杯牛奶,给秘书发了安排过去,刚想看一眼新闻,就看见有电话打进。
是lason。
梁青面无表情的接通,“喂。”
lason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梁先生,请把阿青的房子还给他。”
梁青闻言轻笑,“怎么还?他都死了。”
lason叹了口气,“他……给我留的遗书,里面有说要把他的房子卖掉,然后把钱捐出去。你让我把他的遗愿完成吧,好吗?”
梁青莫名觉得眼镜又不好使了,他皱着眉头道:“他反正死了,遗愿重要吗?”
绕是lason这么冷静的人,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只是实在不会骂人,左右不过那句:“不是你他会死吗?!”
梁青心道,他爱死是他的事,当初都和我说了怎么也不会去死的,是他先反悔的,又关我什么事。
“这样吧,房子卖给我,我替他把钱捐了。”梁青开口道,他环视了屋子一圈,觉得符正青正在书房里躲懒,于是心情很好的商量着。
lason有心无力,只好认命的答应了。
他这段时日为符正青劳神费力,总还觉得心里难受,却不愿和梁青再扯下去。
梁青心满意足的留下房子,出门上班去了。
没多久他就让助理捐出去几千万,想着符正青大概会高兴,他拿起手机就给那人发消息。
「我今天可是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不要夸夸我吗?」
我可是很久没遂你的愿了。他想着,突然觉得心口处疼得厉害。
他中午还收到裴秋发来的消息,问他中秋节要不要和符正青回国过节。
他下意识便答应了。
他心里欢喜,给符正青又发了一条,「你去年那件大衣很好看,今年再穿这件吧,不过去年我就想说了,你冬天穿什么薄大衣?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白痴 。」
白痴还是没有回他消息。
不过他不在意。
他偶尔睡前给自己泡奶粉的时候也会想,我怎么要和他一样得喝牛奶才能睡觉?他是不是偷偷给我扎小人了?
日子一天天的重复着过,熬到了中秋节前一天,梁青睡了整个下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符正青正在房里试衣服,还是那件淡青色大衣,一旁挂着早年他送给这人的围巾。
符正青对着镜子笑笑,梁青看着镜子里的没有他的模样,愣了几秒,就见符正青在房间走了走,好像很久没回来似的,四处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