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人突然开口道：“让你多穿你不听，回来又要去找柳医生挨训了。”话尾还带着点委屈的语气。
听得裴秋霎时雾了一双眼。
陈酒正蹲下身去捡刀，闻言回过头来，神色可怖的笑了一下，“邱逸，少他妈在这儿装模作样了……你可别忘了是谁把他送在我手上的？”
“嗯，是我。”邱逸语气平静道。
陈酒闻言挑了一下眉，朝裴秋乐道：“听见没？他把你送到我手上的！”
裴秋视线被水氲得不清晰，不愿理他。
倒是邱逸接话道：“我后悔了，他的事应该都是我来办，无论是谁都不该相信，偏偏他一撒娇我就没办法，等他回来了这个我必须严肃跟他谈一谈。”
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像是单纯在和人聊兴趣爱好。
“谁管你这么多？”陈酒冷嘲热讽道：“还记得徐睿然当面给你打的那个电话么？老规矩，条件再加你现在的公司，如何？”
裴秋下意识脑子一嗡，打心里觉得可笑。这老天爷当真是看他不顺眼，百般刁难，还要重蹈覆辙。
他都忍不住要去恨所有害他这般地步的人了。
可惜。
爱没用，恨没用，活着也没用。
待会儿趁着陈酒不注意把心口对着刀撞过去也挺不错，稀罕什么平静日子呢？他裴秋不配，那么多人都告诉过他了，怎么老是活不明白呢。
只有死了好，死了那些爱啊恨啊，才能消失。
邱逸握着方向盘的手用了太大力，肤色泛起青白，他花了好一阵才平复下哀求的念头，镇了镇心弦道：“好，地址给我吧，我现在让人拟合同，半小时以内给你送过去。”
就像阳光突然洒尽了暗无天日的泥沼。
裴秋愣了一下。
而后禁不住撇撇嘴，心道眼泪真是不值钱，小少爷爱哭就算了，怎么他也爱哭。
他一点也不期待小少爷说什么救他的话，他不敢期待，他怕像从前那次，他太害怕了，所以他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去期待。
可小少爷说好，意思是说他不要那些东西了，那些东西都比不上他裴秋。
小少爷说，裴叔叔啊，我很爱你。
小少爷说，我不会再抛弃你了。
裴秋心痛得厉害，仿佛有人撕开了血肉捧着心来触碰他的心，告诉他，你别哭啦，我来了，我来拥抱你了。
像梦一样。
邱逸挂了电话给邱斐发了资料过去，简略说了下交易条件，让邱斐替他半小时内办妥，也顾不上别的，开车直接去了郊区的工厂。
他这上半生已经亏欠裴秋太多，已经还不清了。
陈酒打来电话的时候他简直想要开口求饶，求能让他的爱人少受点折磨，求他能替代他的爱人。
到了工厂仓库前，邱逸收到了邱斐的消息，说东西已经处理好了。邱逸便给陈酒打电话道：“东西我待会儿让人送来，你把裴秋还给我。”
那头传来的只有人的闷哼声，短促的一声。
邱逸握着手机的手忍不住发抖，他镇定道：“如果裴秋出事，一分钱我也不会给你。”
“嗤，你真当我稀罕你的东西？不过是想让贪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认清自己罢了。”陈酒不屑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还有皮肉撕裂的细微摩擦声。
“我哥那会儿你拒绝的这么干脆，你那爱人可伤心了呢。”陈酒想起徐睿然说的话，笑得格外灿烂，手里的刀子随意朝裴秋的肩上划过去。
邱逸听着细微的声音，用力捏紧了手机。沿着墙根贴近了窗边，借着阳光的亮度看清了仓库里的人。
裴秋的身上都是血，他闭着眼，一动也不动的被陈酒踩在地上。
邱逸压下心里的冲动，蹲下身用树枝在泥地上留了一行字——一个人，有刀，我进去了。
“那你连我一起杀了吧。”邱逸轻声道，在一旁的草垛里找到一根细长的竹棍，回身望着仓库，发现侧面有一扇半开的小窗。
“我跟你无冤无仇啊，我凭什么杀你？”陈酒同他笑道，裴秋闭着眼，拿刀戳他也没反应，真是扫兴。
邱逸也笑了，“凭我是他爱人，你杀他，连我一起杀了才合理。”
陈酒闻言顿了顿，骂道：“神经病！”
回应他的是直捅后背的竹棍，陈酒微一侧身，竹尖穿着肉滑出一半。
邱逸爬窗爬得一身脏乱，眼见竹棍穿了过去，他抬腿踢开了陈酒手里的刀。
那刀染了裴秋的血，扫了一眼，邱逸抬手就朝陈酒颈下劈过去，被陈酒反身挡住了，他冷声道：“我要你死。”
“嗤。”陈酒伸手将插在身上的竹棍猛地抽出来朝邱逸打过去，下手又狠又准，竹尖在邱逸身上连着划开几道大口子。
裴秋迷蒙间听见打斗声，微微蹙起眉，挣扎着半睁开眼，入眼就是陈酒拿刀扎进邱逸的肩膀，他一惊，整个人清醒了。
“就凭你？你杀得了我吗？我告诉你，没有裴秋，没有手底下那些护着你的人，你他妈就是个废物！”陈酒将刀一寸寸往下按，邱逸拽着刀口抬腿踹他，闻言反而露出笑来，毫不否认道：“我是废物，不过就算是废物杀你也不难。”
陈酒被踹开，邱逸将刀直接拽了出来，又将地上的竹棍捡了起来。
裴秋望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我是废物，所以才让你们继续伤害他。”邱逸冷眼看着陈酒，露出一抹笑容，扬手直接朝对方腰侧捅了过去。
热血溅在脸上，邱逸心想，这还是他第一次拿着刀杀人，想想裴秋从小就开始做这种事了。
陈酒虚了力，望着邱逸的眼神嘲讽又阴冷，“你…最应该的就是捅你自己几刀，假情假意的废物。”
邱逸垂眼看着他，将刀抽出来，淡声道：“你还没死，我不能给他留下危险的存在。”
陈酒闻言闷闷的笑出声，“裴秋这么恶心，怎么你们都不舍得杀他呢？”
徐睿然也舍不得，只把他关在家里，没日没夜的折磨。
要是早杀了他，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么劳神费力的。
邱逸头上有被石头砸出的伤口，血顺着淌满了半边脸，他冷着脸，又给陈酒捅了一刀，沉声道：“你这种腌臜都没死，他怎么会死？”
“哈哈哈哈哈…”陈酒嗤笑着移着视线望了裴秋一眼，见对方醒着，只静静的看着，他挑了下眉，笑道：“啧啧，邱逸啊，你指不定被谁算计了呢……呃……”
邱逸闻言顿了顿，将竹棍朝陈酒的胸膛猛地插了进去。
这才悠悠荡荡的起身，拍拍根本拍不干净的血迹灰尘，转身朝裴秋走过去。
裴秋只看着他。
他跪下身去，抖着手给裴秋解绳子。
他的手抖得厉害，其实也不怎么看得清自己的动作，他的眼前昏沉沉的发黑。
裴秋突然开口道：“我其实不怕你。”
邱逸继续解绳子，“嗯？”
裴秋轻声笑了一下，“我装的，我对所有人都好好的，唯独在你面前什么都怕。”
邱逸听罢也笑了一下，“不怕就好，我还想着……要一直怕我的话，我又要哭了。”
“……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你爱我，就算这些日子你看起来很爱我。”裴秋又道。
邱逸将绳子轻轻抽出来，把人抱在怀里，他擦了擦挡住视线的血，检查了一遍裴秋身上的伤口。
“那现在相信了吗？”邱逸低声笑道，“我那段时间可不只是看起来很爱你，宝贝。”
裴秋闻言登时红了一双眼，他抖着唇，哽咽道：“我之前就知道陈酒是陈济生的儿子，我故意的。”
邱逸看他只有些皮外伤，刀口也只是些割伤，看起来不是太严重，他轻轻拍拍裴秋的后背，温声道：“没关系。”
裴秋道：“我只是想试探你。”
邱逸亲亲他的嘴角，轻轻道：“我知道。”
裴秋道：“我这么坏，你不讨厌我吗？”
窗外传来鸟鸣声，还有嘈杂的人声，想是邱斐带人来了。
邱逸叹了口气，对他的爱人安抚着捏捏鼻子，无奈道：“爱人先生，你再妄自菲薄我可要咬你了。”
“……”
“裴秋。”
“嗯？”
“回去做爱吧。”
邱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薄弱，裴秋摸摸他的脸，凑近亲了一口，“好。”
邱逸便闷笑着抱紧他，“那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