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仅有几步距离,但他走得慢,几乎是一步一挪地朝我靠近,仍保有几分戒备心,还渐感不适地眯起眼睛,抬起一只手搭凉棚,好像前方光线很强,刺得他睁不开眼。
“木木加油!”
快到跟前的时候他忽然双膝下跪,用脸蹭我的膝头,贴近,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什么。
这样的凌云木真是罕见啊!
“木木你说什么?”
“嗯……光……光……”他伸过手来圈住我的腰,上半身的重量全压到了我腿上,就像在冰天雪地里邂逅了一只暖炉,抱着不肯撒手了。
腿伤有点裂开,疼得我直冒汗,却不忍心打扰他。
“光……暖和……”他喃喃自语,将脸深深地埋在我胸前,像极了一只寻求温暖的小宠物。
此刻的凌云木,没有棱角,战栗不再,每一寸气息都扫在人心最柔软的角落。
“我……我杀人了,警察叔叔……我杀人了……”惊恐无助的声音划破六月的夜空,是满溢的愧疚和自责。
十八年的坚持一夜溃败,终成了一个精神病人。
他哭闹、自残、挣扎,被幻视幻听日夜折磨,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找不回的自我不知丢在了哪个角落。
只有在日记里,才看得出来,他曾经也是那么有血有肉的人。
借着涂鸦,他一点点地将线索抛出,引领我们寻找那个隐形的凶手。
一场惨绝人寰的凶杀案,将次人格们释放了出来。雷恩和本是另类的凌云木,他们的存在遵循着某种规则,一旦越界便会受到惩罚,就算获得了自由,也仍然在主人格的控制下。毫无疑问,不是所有多重人格都有这种本事的!
人格分裂之前无法完成的任务,人格分裂之后他还是惦记着,借雷恩之手揭发了秦河巷村孩童被侵害之事。
满是荆棘的成长路上,他禹禹独行。
“项警官,我不能辜负了你。”像飞蛾扑火那样去听去看去回忆,终于他再次给出了重要的线索。
“木木,你不再是一个人!”
尽管他闭着眼睛仿若无知的小动物,但我知道他一定听得见。
他的主人格真的很强大!
门外有些许脚步声,低沉的人语响动,是高庆市的,大概又要催我了。
“木木,我要走了……”
终究到了这个时刻,纵使满腹心事不得不放下。
他仍不管不顾地紧紧抱着,闭上了双目,长睫毛一颤一颤的就要以这个姿势入睡的样子。
不管如何叫他,命令他还是恳求他,都无动于衷,就是不肯放手。
郝爱国在门外守着不让人随便进来,此时也等得有点急了,就进来看看。
这一看就把他吓坏了:“哥你腿上可是有伤的!”
说着就走过来拎起凌云木,岂料凌云木哇一声就哭了。
第121章 121 奇怪的临时调
凌云木居然哭了!我们呆愣在那里竟忘了反应。
说真的,尽管我见过凌云木那么多的挣扎,却鲜少见他哭泣落泪,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了呢?
门外窜进一个人影,是一脸担忧的卢广义。凌云木被带来市局之后是她一直照顾着的,这会听到他哭,自然十分担心。
谁也没见过能哭成这样的凌云木,仿若一个几岁的幼童,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
“这……”郝爱国尝试了几次,仍没能将他从我身上揪走,抱得太紧了,我的脸色因为压力变得煞白,腿部火辣辣的疼。
“木木这是怎么啦?他不让你走?”卢广义火眼金睛,“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示意他们别做无用功,再使蛮力,凌云木反抗会抱得更紧,我的腿还要不要了?
“去……把我的警服拿过来……”
被开除那会脱下的警服一直存放在储物柜里,还原封不动地。我身份特殊,原物品是不能随便挪动的。他们两人没听明白,要警服干嘛?卢广义说可以用她的警服……
我没理会她的建议,“想要我去高庆市,警服必须拿出来。”
我用警服外套裹住凌云木的身子,直盖到他的头部位置,一边温言细语地安慰,终于令他放松下来,哭声渐止。
郝爱国将裹着警服的凌云木抱到床上去,铐了一边手腕在铁床边。说来也怪,警服似乎给予了他莫大的安全感,只要被裹挟在里面,竟一点也不挣扎。
卢广义直呼:“神奇,好神奇!为什么一件警服就搞定了呢?哥你越来越像一个奶爸了!”
我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好好照顾他,少一根汗毛唯你是问。”
卢广义不寒而栗,连声答是。
我没让郝爱国陪同,而是单独跟高庆市的两位刑警出发去高庆市。郝爱国不放心执意要送我,我让他赶紧去干该干的,不管是绑匪还是魏承澜、凌家当年的收养情况还是学校的保洁员,目前都需要继续跟踪和深挖,根本没时间稍作停留。
高庆市刑警开的是一辆银色面包车,上车的时候我没注意,手机摔到了地上。
“行动不便还真麻烦。”我自嘲了一句,紧了紧左边腋下的拐杖,伤的是左腿,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为了尽快康复还是使用了拐杖。
其中一名刑警很自然地弯腰帮我捡手机,于是,在他弯腰的瞬间,我看到了他腰后鼓起来的形状,那个形状太熟悉了。
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我道了声谢谢。
我国对枪支管理十分严格,就算是刑警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带着配枪的,一般只有执行任务的时候才能申请配枪,申请手续各地略有差异。但我眼前两位刑警,只是远道而来接人,身上却带着配枪,这不能不叫人起疑。
本来这件事就挺奇怪的,高庆市出了案子,为什么偏偏要我过去协助侦查?哥虽然优秀,但排资论辈怎么也轮不到我,何况还是一个下岗的编外顾问,他们为什么指名道姓要我去呢?
刘局什么理由也不给,郝爱国欲言又止,高庆市刑警强装的谦恭,联想到当前迫在眉睫的六·一三案,我的眉头就越皱越紧了。
第122章 122 嫌疑
渐渐入夜,面包车驶上了高速,我打破车内的沉默:“叶队最近好吗?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了,他身体怎么样呀?”
开车的刑警叫郭涛,坐在副驾上的叫宁宇鑫,本来他要坐我旁边的,被我以身体不适为由赶到前面去了。这会,宁宇鑫开口道:“挺好的,谈了女朋友快要结婚了。”
“哟,都快要结婚了,好啊,这个工作狂也终于知道要成家了。是体制内的还是……”
“体制外,亲戚介绍的。”
“难得啊,当刑警能找到一个女朋友就不错了。”
宁宇鑫颇为感慨:“忙得团团转,一个月也没机会见上一面……”
开车的郭涛似乎刚想起来,惊讶地说:“对了,以前项少跟我们老大还一起共事过?”
“是呀,在地方的时候我俩可是好搭档,上班第一天就不打不相识,叶队为人是真的和善,能说的就绝不会动刀子,跟我相反。我们搭档后反而挺互补,一起处理过不少案子。”
两位刑警一致表示确实如此,平时老大一般不跟人红脸,就是最近脾气有点大。
我不太同意:“再大的案子我们也经历过,叶队是个不轻易被外界影响的人。”
宁宇鑫:“这一次前所未有,再温柔的人也扛不住。”
“真的吗?吼人的叶队我还没见过呢,这次的案子真的那么难搞?”
“毫无头绪,我们老大就想着找个帮手,自然就想起了项少你。‘命案判官’大名鼎鼎,能跟项少一同破案,十分荣幸啊。”这不无奉承的话听来有些别扭,我自嘲道:“可惜这个判官不是万能的,一桩灭门案至今未破。”
“我们都知道六·一三案,太凶残了,一家五口?”
郭涛纠正宁宇鑫的话:“严格说并非灭门,还留了个活的,吓出精神病了,是吧项少?”
我沉默了半秒,“这个案子至今无法将罪犯绳之于法,你们高庆市找我做什么?难不成,那边的案子跟六·一三案有关?”
两人短暂的静默,郭涛不动声色地接道:“项少稍安勿躁,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有没有关系我们也不好说。”
“高庆市这么多年挺太平的,怎么忽然就挖出十一具尸骨?白骨化了?陈年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