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僵直不下,凯迪快要哭了,声音颤抖地说:“我求你了,你不能回去……”
利威尔决定尝试表露心声,“凯迪,你要知道,我的战友把我送到这里,我就不能逃走,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不论是怎样的结局,调查兵团从来不会逃走。”
凯迪咬着嘴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她说。
利威尔忽然无法忍受,手上用了力气,把凯迪拖到怀里,双手锢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到了桌边,一把将她按到椅子上。
凯迪动弹不了,忽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大声说道:“不,你听我说。我要跟你商量,你听我讲,利威尔!”
利威尔拉开抽屉,取出绳子,利落地好似事先预演过。
麻绳开始一圈一圈缠住凯迪的腰腹,肩膀,她被紧紧地绑在椅子上,伴着她的挣扎,跺脚,绝望地哭喊:“你告诉我!为什么啊……就不能商量吗?呜呜呜……”
利威尔无意接收她的任何信息,一意孤行地将她缠紧,毫不留情,仿佛这样事情就能回归他的控制,他便不用再纠结。
他的力量为他找到了解脱的出口,使用暴力,粗鲁地解决当下的问题,他回归到自己的舒适区,对力量的信仰。
他根本不想跟她商量,他只是单方面告诉凯迪:“我不会逃走,我不做逃兵。我也绝不后悔我选择的路。”
他知道前路凶险,或许再也无法回来,所以他来向凯迪道别,这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凯迪哭的双眼通红,拼命挣扎,踢他,用力蹬他,可一切无济于事。她感到背叛,不解,冰冷,无情……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可这一切冷遇比起失去他而言不值一提,她满心里全是带他离开,她需要他,不论是今天,明天,还是往后的岁月,她无法面对与他的分离。
利威尔看着凯迪,深深地不舍,凝望她。
凯迪向前倾,用力地问:“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懂。”她哽咽着,声泪俱下,“可是你就不能……选择我吗?
凯迪没有得到回答,一切突如其来犹如狂风暴雨,她感到自己就像一棵随风摇晃的野草,没有选择,不被怜惜,被人弃之不顾。
最后,一抹凉凉的触感夺去凯迪的视线,利威尔用一块领巾把她的眼睛蒙住,他不愿意再看见那双充满期待和温情的眼睛。
他已经决意放弃另一种可能,专心赴身属于他的道路。
良久,失落的凯迪对着面前的人说:“你会后悔的。”
她的话音散在黑夜的寂静中。
利威尔离开了。
他快步走在潮湿阴冷的街道上,他不知道离这儿一公里的王宫门前,集结着一队精英宪兵。
他也不会知道得知他从监狱□□出来以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加强高层的安保工作。在他们的眼里,利威尔是穷凶极恶之徒,可谁都不知道他逃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去见她一面。
他仅凭借一己之力,便可神通广大,所向披靡,只要他想,只要他同他们臆测的那般,他便可以深入宫城无所禁忌。
可他只是见了她一面。
没人能够懂得他的心有多柔软,就连凯迪也不会相信,他手握倾覆之力,却从未意图伤害任何人。
他抖了抖潮湿单薄的衬衣,吸了吸鼻子,侧身闪进通向监狱的小路,踏上回去的石板路。
利威尔一直都清楚地知道,他杀过那么多人,死后一定无法去到天堂。他脑中带着冰凉的清醒,不论如何,没有人能阻止他的追求,他注定在人间飞翔。
*
夜里,夏佐回家吃过饭,不放心之下,终于还是回到了调查兵团的秘密据点。
房子里静悄悄的,好像并没有人。
夏佐走上楼,推开房门的一刻,着实吓了一跳。
他看见凯迪连同椅子倒在地上,头发散开,还保持着被捆着的样子。一只鞋子挣脱在一旁,整个人没有生气地侧躺着,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静悄悄的,好像是死了。
他赶忙跑过去,心惊肉跳地给她松开绳子。凯迪不说话,也不动。利威尔走后,她花了太多力气挣扎,可一切无济于事,她现在心如死灰,面色像是白色的墙皮,没有一点表情。
等到夏佐把蒙着她眼睛的领巾解下来,才看到凯迪的眼睛在动,才明白她还有气。
凯迪伸手抓住落下的白色领巾,黑金竹丝的材质,指尖碰上去凉凉的。它的一角绣着工整的字母L.A,这是凯迪送给利威尔的第一件礼物,在那个飘雪的北方,碰巧赶上了他的生日。
后来,直到利威尔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凯迪帮他在字母L的后面,补绣了一个字母A。这一直都是他珍惜的物品。
可是他现在连它都不要了,凯迪握着领巾,心里默默地想,他已经什么都不要了。
哐当,夜风吹开了窗,寒冷到令人清醒的凉风吹了进来。
凯迪抬头望去,一片星光颗颗硕硕,正闪着饱满的光亮在清洁深蓝的空中宣示存在。
没有月亮,唯有连天星光,它们在她的瞳孔中忽明忽灭,美得不可方物。
凯迪缓缓地伸出手,支撑自己爬起来,她的背影就像一颗连根被扒起的树木,沉痛无望。
可她重新站了起来,栽回泥土,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头顶一片星光,在极致的景色中重新站了起来。
“夏佐,给我备马。”凯迪开口道。
她的心中有了决断,犹如点点繁星,壮硕夺目,不可磨灭。
凯迪说:“他想独自去死……我才不会让他得逞。”
☆、尾声篇
到达城中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凯迪牵着马儿穿过依稀苏醒的城市。
夏佐跟着她,踢嗒,踢嗒,踢嗒……
不知为何,凯迪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子,搭配军靴。她长长的头发散在后背,转头的时候,弧线美好的发型随之左右摆动,一晃一晃,跟着她将街边店铺逐个看去。
黄色招牌的面包房升起炊烟,杂货铺的木窗压开缝隙,何处的院子里,传来沙沙的扫地声。
街角的一处,一间不起眼的店铺透着微光。
或许对于艾尔迪亚人,这确是一间毫不起眼的铺子,但对凯迪来说,却是惊鸿一瞥。
它的样子有些古怪,一块竖起的木质牌匾上书着一个行云流水的“茶”。
这个字称得上是书法,没错,凯迪认得汉字。
滴滴——
马儿身躯一抖,在凯迪用力地牵制下,才没有因受惊挣脱束缚。
一辆四个轱辘的金属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碾在路中的石子上,发出闷闷地爆裂声。
凯迪牵着她的交通工具,好奇地看着这种叫做汽车的东西。夏佐也歪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滴滴——
这辆汽车的主人似乎故意将它的喇叭在清晨的寂静中奏响。果不其然,许多苏醒的人们从窗台,门口探出头来,无一不惊奇地观赏着。
汽车,游轮,这些岛上新出现的事物,突然的舶来品。
还有,凯迪转过头,看着这个“茶”字,心中想着,该不会……
哐当
她走进茶铺的时候,老人正从方方的木桌上搬下一个四脚朝天的长条型木椅。
“开店咯!”他沙哑的嗓音一吼,凯迪心中的疑云消散,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那个传说中的遥远族人。
老人回过头看见凯迪,似乎也愣了一下,可很快地,他便明白了,笑了起来:“小姐早上好,您喝茶吗?”
老人说的是马莱语,同帕拉蒂岛的语言大致相通,他已经在马莱做了三十年的茶叶生意,他的茶铺既可以坐下慢慢品一杯香茗,也可以买些喜欢的小包装带走。
他的茶叶全是每年新季从家乡的茶园不远万里运过来的好货,懂行的人自然珍视,所以虽不做成品牌,也能保全吃喝不愁。
老人自然是知道像马莱和帕拉蒂岛这样的地方,在他出生以前,就已经有一些东边来的人们定居。所以看到凯迪这样的长相并不需要大惊小怪。
可是凯迪却觉得新奇极了。
她从没真正感受过海那边的世界,她出生在岛上,从传说中听到有一个地方的人们与她相同,可却从没有见过。现在,这个事实亲自来到她的面前,跨过遥远的大洋,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