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拯救日记+番外(75)

作者:慎独的放纵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却没什么太大感想。他这一生欠了人,那就得还一生。至于其他,痛苦或愧疚、不安或惶恐,他没有资格品尝。

刽子手的刀落下的时候,他异常安宁,天空下了一场血色的雨,落在他的发上、脸上,再蜿蜒而下流入衣襟,像是无声的道别。然后他的世界从此陷入黑暗。

记不得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入目是辽阔的天,青茂的树,仿佛新生。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小的,是少时模样。

一切都在顺着过去的方向发展,可他不想再那样活着了,他想换种活法。

他从车鞠逃到北疆被大力通缉,躲在民户家中,过了一天没有动静后他才请辞,走了没多久他就听到大队人马赶来的动静,民户一家与之周旋很久,表明自己从未见过什么小儿,以至于一家被杀,他很困惑,为什么没把他供出来呢?供出来他们就不用死了啊。

他对这样的善意避之不及。太奢侈了,他怕其中藏着不知名的陷阱,犹如两代帝王内心蛰伏的野兽,没有一个真正无辜。

可是他的不安和惶惑在路途中渐渐消逝,甚至在京城被绑出京时,他还能看到父亲昔日部下隐藏在人潮中担忧的脸和关切的眼神。尽管他知道是给“慕将军独子”的。

或许有那么些人是不同的。

他的壁垒最终被击破还是因为一块玉,他不愿称它为玉,也不愿称它为师,在他心里它是人,这世间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不如它丰富立体。

他听它讲没听过的故事,说没听过的道理,有些与他不谋而合,有些却有悖常理不合于世。他想,它来自另一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是不会容许这样的人存在的。

他中途当了它一次,它警告了他一次后,又恢复往常的轻松跳脱,倒让他不知所措。

他去到了前世想过的甘南,有了自己的屋子,这屋子是他用卖它得来的银钱买的,他怕它心生芥蒂,试探几次却发现它并不介意。

事实上,它介意的真的很少,同理,在乎的也少。

某次他在院落中侍弄毒草,回首突然瞧见他床头坐了个少女,发如檀,唇如樱,清净素雅,却眼眸灵动。他几乎在一瞬间意识到她是那块玉。

只这一瞬的清晰,往后他看到的都是模糊的她,但有聊胜于无。她大概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时常自言自语,也曾偷着笑他,以为他没瞧见。殊不知他都看在眼里,与她玩着你笑我我在看你笑我的游戏。

这一次他提前吸引了皇帝的注意,想为那些和她一样可爱的人做些什么,他也想某日同她说说她的打算,她必然会站在他这边的。

日子就这么过,鲜活不少,可惜这不是终点。

她走得猝不及防,他第一次慌乱无措,可他看着她离去没有一点办法。

后来他在集市无意碰到另一个灵物,才知她待在他身边的目的并不纯粹,他又一次被人玩弄股掌之中,他如何不怒?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他不是匹夫,他选择忍耐。

他该做的是尽快丰满自己的羽翼,而非怨天尤人。将来遇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当他坐于小院醉而伏案,其实是想钓出潮西潜藏的势力,却不想钓出了不该出现的她。他想问她去哪了,为何才回,又为何不认他,自己想想又觉得好笑。他以什么资格问?

她好似还拿他当孩子看,凡事都下意识护着,他一面冷冷旁观,一面从容不迫地做自己的事。

只是意外让他去了本无缘分的北疆,她对他的态度好像越来越亲近,但对他来说是饮鸩止渴,远远不够。他便只记着她的坏,记她送的是劣等药,害他的伤痛了许久才好,记她没心没肺让他出使北疆,却不知他也许有去无回。

可他也知道,即使是劣等药,这世上也只有她会给他送。而出使北疆并不是她的意思,她只是践行者。

她知道了他的过往,心疼之意溢于言表,虽然她二度穿越后他失去了看她形貌的权力,但他能想象到冰冷的刀刃背后关切的眼神。

所以他在心里悄悄说,待得此间事了,便如她所愿归隐。

他选择了宋里的阵营,这件事没对任何人说。曾经经历过一世的他知道这个朝代救不过来了,与其缠缠绵绵让无辜者受苦受难,不如在他手上尽快终结。

他曾是皇帝手里的刀,如今他想为天下人倒戈相向。或许某一日那个天下人中亦会有她。

她看不懂他浮华背后的深意,与他逐渐离心,常常不见人影,似有自己的盘算。他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她还在自己眼皮底下,只要。

她犯忌了,那日他前往御膳房寻她,寻到个冒牌货,禁不住冷笑了声。他将京城翻了个遍,却在她回来时云淡风轻,他想他是疯了。

他越发放浪形骸于外,每每与她擦肩,她都不愿分他半点眼神,也就看不到他眼底的落寞和隐忍。可笑他活了两世都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与人述说真相。

短匕与她相撞时他并不知一向坚不可摧的她会在一朝崩碎,更不知她曾与宋里私下联络,唯一的请求是保他性命。

那一刹他没有欣喜也没有自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可是时局不允许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他勉强处理完一切事宜,忽略宋里探究的眼神兀自往外走。他已经到达极限,情绪如决堤之河再也收不住。

多久了,多久没有这种复杂的感受了?他以为他心里只有一片荒原了,可为什么他又想哭又想笑,狼狈不堪?

他做对了一件事,就是站对了立场。

他敬重程登,程登虽死他却并不感其忠诚。在他看来那是愚忠——你为的真的是你守的一切而死吗?你不过是皇家的陪葬品罢了,究竟什么最重要,可怜你饱读圣贤书却从没悟到。

重要的从来是人,是这天下万万人。改朝换代其实没那么重要,屋宇完好岁月安稳才是幸事。

他想,她在,也会赞同的。

她啊。思绪走至此处往往有些游移,他仍想见她,他想永远地留住她,但如果她永远不出现,他也该用自己的方式做些事情,于是尽管新皇不怀好意以他为刀,他也认了。

你以我为刀,殊不知我也在借你的力?

果然,他说要做什么,皇帝都虚心纳谏,就这样不紧不慢地,他又等来了她。

仿佛又一次的轮回,只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离去了。她不会知道他书房里最后留下的墨迹不过一句诗,化用了他的名字:

吾有心事与卿说,且聆心弦三两拨。

孟孟。从今后,名也好,利也好,算计也好,宽容也罢。我都不再理会,我千谋万算想要得到的,也只有你而已。

第84章 番外二 真久

“久久,把我放在东阁梅花柜里的盒子拿来。”他在榻上,柔声嘱咐她,一如过往几十年。

她虽不解,还是迈着蹒跚的步子去了,她目力已经退化许多。费力地找了好一会儿,又捧着盒子蹒跚回去。

他一见她就笑了,说:“里头的东西,你看看。”

盒子居然没锁,她一磕就开了,装满整盒子的纸映入眼帘。她勉强地认着,多是思慕之辞,甚至掺杂了几首艳词。他做什么把这藏着当宝贝,又为何病重至此却要给她看这个?

再一看,这些好像都是出自他之手,因为一切都能与他们的经历对应。例如成亲时他写:

久久当真可爱,紧张得连路都不会走,却还记着攥紧红绳。可惜其父不仁。

他竟然认为她是可爱的。

她分娩时他写:

许是上天有报,竟将我昔日毒言报应在了久久头上,我不胜心痛,恨不能以身相替。早知如此,我如何都该积点口德。

他也会后悔吗?

女儿满月时他写:

春卷儿果然也如她娘亲一样生的好,枉我自诩读书不少,却无法以一言形容。

因为对于在乎的人,怎样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轻飘。

归隐时他写:

久居白秀,久久所饮饭食越来越少,人都清减了,想必是身为相府夫人要操持的太多,此事乃我之过。如今我辞相位,久久想必也能松快些吧。

其实是因为那会儿她在为他绣冬衣,一忙起来就不记得时辰,常常误了饮食。

视线停留在最后一句,她忽然怔在原地,时间仿佛回到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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