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杀人者、被杀者都忘记了自己该有的举动,为这不属于这世间的强大力量震颤。
下一秒,所有暗箭齐发,穿云裂日直奔被刀护着的中心,一瞬间天都黑了。
孟晚流早有预料,“趴下”这是她对李默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万箭奔袭,她再无暇多顾。
李默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地束手就擒,趴伏在地,心情微妙。
在他的余光里,刀光剑影编织着惊心动魄的安魂曲,在箭矢临近他的时刻,他捡回的兵刀刀身一扭,残影一般飞速掠过,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切杀机都被扼杀于摇篮。
孟晚流不知道李默的复杂心情,超负荷运作让她累得两眼发晕,她在违背自然规律行事,偏偏只能硬着头皮做完。
暗箭过后,无数蒙面人持剑而来,李默从残败的马车里翻出一把剑快速应对。
李默的剑法并不差,但在蒙面人眼前显然不够看,只是他开了挂,几个蒙面人联合夹击都无法伤他一分。
那刀像能读懂他们的所有心意,总能恰到好处地截到他们的剑,似乎不耐与他们打持久战,一截就断一剑,瞬息之间,斩断的剑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刀柄,李默苍白地笑了笑,“多谢相助。”
孟晚流高冷点头,“不必言谢,承诺之事吾自会……”
冲动之后,无穷无尽的困意袭来,一句话的功夫不到她就睡着了。
“阿刀,后会有期。”隐约听到这么一句话,孟晚流模模糊糊应了一声,彻底失去意识。
有马匹奔驰而来,李默挽缰直上,头也不回地策马往城外去了,救他性命的兵刀似乎与他决然无关。
长街寂寥,许久才有行人零零星星走过,避开废墟和废墟里的刀。
有人轻轻拾起沉睡兵刀,遥望远方,那是极北之地。
宫阙之中,有飞鸽极速飞往皇宫的中心——
“报,潮西之境,有匪成灾,威逼太守开仓放粮,意欲谋反!”
信上封了火漆,李公公不动声色转交寝宫。
发泄过的皇帝脑子里昏昏沉沉,哪还看的了什么密信?
他揉把揉把,信就混进了废纸堆里……
第24章 天怒
宁静漆黑的夜,残月高悬,如一把弯刀吊在脖颈之上,锋利鲜薄。
舟山昼夜奔徙的第十天,遭遇埋伏。
马匹被绳子绊倒,长嘶一声倒在地上,落下马背的他险险躲过马蹄的摧残,一回头,却是兵戎相见。
想不到,他也有这么一天。
可是这是为什么,如果说狡兔死走狗烹,那也该是没有利用价值之后才有的结局。眼下时日尚早,这样有何益处?
无人解释,只有连绵不断的刀光剑影沉浮不绝。
舟山向来以理智著称,只诧异一瞬就恢复了平日的沉着。他是尸山血海走来的人,又怎会怕黑夜里的鬼域伎俩?
他浑身上下都似长了眼睛,总能截下任何角度诡谲的剑。这是大秦最优秀的儿郎……之一。
但他对暗器的接触很少,真刀真枪他能扛下,某些无孔不入的阴毒玩意却不是他能招架得住的。
破开的衣襟,绽开的皮肉,渗出的血,渐渐乏力刺痛的身体都在警示他必须尽快退出,退出……
谈何容易?对方似乎知道他的实力,派出的人很多,站在那就是一堵人墙。
如果……能醒着。
挥去不切实际的念头。他需要一个契机震慑他们,然后突出重围。
残月当空,有乌云缓缓蔽之。
一直被动对敌的舟山忽然大力一劈,纵横捭阖,极黑的视线里,所有人看到那是一把刀,不长,气势却骇人至极。其色幽蓝,像一把烈烈燃烧的蓝焰。
当下,舟山正面的敌人倒了一片,他踩着倒下的身躯踏出包围圈,扬长而去。
他握紧手里的刀,“多谢相救。”
他本以为这刀会一直沉睡,睡到他死再换个人伴着。不想在他最绝望的时刻,那刀说:“握紧我,冲出去。”于是才有了这一出。
刀没应他,幽蓝光泽渐渐黯淡,似又陷入沉眠。
舟山:……这刀可真嗜睡。
可是他也有些想睡了……
一块木牌掉落在地,他迷迷糊糊地瞅了眼,收进里衣,连带着那把鲜血淋漓的刀。
连夜以来未曾休息,又经历了一番围剿,饶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舟山再也抬不动指头,昏昏沉沉睡去了。
天阴沉沉的,秋日以来,黑得越来越早。一个农户背着满筐的柴一路往下。
山路崎岖,他却走得稳当。路过这虬枝盘曲之地,就能进城了。
他像往常一般踩过凸起的巨大硬石,另一只脚继续向下,触感没有想象中的踏实,反而有点柔软。
他低头一看,吓得不轻。一个趴伏着的不明物体大大咧咧杵在那儿,他正踩在人家的背上。
克服莫名的恐惧,他将人翻过面儿来,一张尘土满面的脸暴露在天光下。
脸上身上都有不少擦伤,狼狈不堪,但有鼻息。农户看了看天色,这般曝在郊外,此人活命怕是难了。
他咬牙背起偌大的身躯,往城里去。
哪知城里颇不宁静,防备极严,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被严加搜查,有些人瞧见此状干脆原路返回,但农户不是。
他肩上背着一条人命,只有城里才有草药能救。所以他定要进城。
快排到他时,时辰到了,城门开始缓缓关闭……
农户急了,抢在关闭前冲上去呐喊:“求官老爷行行好吧,救救这垂死之人吧。”
城门无动于衷地继续关闭……
在仅剩一道缝时,他听见门缝里传来的声音。淡漠,冷峻,比深秋的夜还要凉。
然后那看似无望开启的城门,在他面前打开,他看到一张还没被蒙昧黑暗吞噬的脸。
发如墨,瞳如刀,偏唇红,连夜都钟情于他,打湿他的冷漠,又赋予他温存。
此般风流,一生仅见。
那人却看也不看求情之人,只对伤重者看了两眼。“把他扔出去”的命令已在嘴边,然而目光触及昏迷之人的面庞忽然凝住。
昏迷之人似在念着什么,一直不曾停息。
于是命令被咽下,他转身离去,其后衙役跟了一群。
“大人,方才您为何决意放人入城?”一个胆大点的衙役问。
太守目如冷电,吓得那衙役不再多话。哦,原来是任性。
太守慢慢走着,脑海里是方才见到的一幕。
如果他没看错,那人是在喊:“杀!杀!杀!”
记忆里,谁曾如是喊过,又是谁带着这样的誓言一去不复返?
太守走后,自然没有人再为难农户,城门缓缓关闭,像把他圈进了另一个世界。
“醒了?”
舟山睁开眼,四肢像散架了一样,没有半分力气。
一名医女为他轻轻擦着额头,一边说:“你救命恩人可不是我,是一农户,他费心费力背你进城,大人成全,特令医舍竭力救你。”
舟山平日接触的医者大多为端肃男子,乍一见女子,倒有些局促,但他抓住了关键词。“敢问大人是?”
“潮西新任太守聂大人。”
原来他到了潮西。
等等,潮西,就是那个大旱之地?此地不能久留,他得——
敲锣打鼓的声音远远传来,“自今日起,城门紧闭。平我天怒,卫我潮西!”
舟山无奈地笑笑。这短短数日,不得已之事竟如此之多,他还能成功北上吗?
第25章 太守
本该是秋收的好时节,月余却没落一滴雨,田地龟裂,沙尘连天,眼见着作物死在田地里,却无能为力。
这是每一个农人心里的阴影。
原以为官老爷能做些什么,却不想他趁机囤货居奇,将粮仓的米卖到天价。
官逼民反,部分人就此为匪,抢掠无辜百姓,队伍一路壮大……
少年临于城下时是个炎天流火的日子,疲惫的双目在看到眼前的城池时微微一亮,又不动声色地掩饰。
守城者照例询问,“来者何人,路契何在?”
少年笑笑,侧身一让,后头的仪仗队伍就鱼贯而来。
守城者哪还不明白,这是交接来了。
交接很顺利,前任太守早就不想在这待下去了,有人来接这烂摊子,他求之不得。
当地土匪听闻新任太守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愈发肆无忌惮,并商量着何日去官府“拜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