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晚就命人以加高了成衣柜台收银台的底座,把原来和地面水平的收银台直接抬高到了两米以上。然后以收银台为中心点,在每个成衣柜台的上方拉好两道钢丝与收银台连接起来,每一根钢丝上挂着三四个铁夹子。
在客人确定要购买的产品后,售货员手填好取货单和收款单,将现金和单据夹在夹子上。接着,只需轻轻伸手一推,便能看到夹子“嗖”地一下朝高高的收银台飞去。
坐在高高的收银台里的收银员们取下夹子,根据单据上的价格收钱,找零,并且将开具好的发~票和零钱、提货单夹到另一根“回程”钢丝上,再推回到柜台。
这么一来一回下,售货员完全无需离开柜台,就能完成订单。而收银员按照到达顺序一个一个夹子处理,也不会顾此失彼,极大地提高了收款提货的效率。
几天之后,来到时迈百货购买成衣的市民们,无不是仰着脑袋,长大着嘴巴,惊奇地看着头上那如同蛛网一般的铁丝网。
“蜘蛛网”上,十几个夹子沿着轨道来回飞舞,让人眼花缭乱。
在听到铁夹子“到站”清脆的碰撞声后,售货员就微笑着将自己之前试穿好的衣服和找零递了过来,甚至不需要他们亲自跑去收银台付款——这简直太神奇了!
“钢丝收银网”安装好后,最初几天来买衣服的客人们,都是“杀气腾腾”地冲进来抢衣服,“一脸懵逼”地付钱,最后“懵懵懂懂”地接过购物袋离开。
客人们直到走出去的时候还是一路抬着脑袋,张大嘴巴看着头上飞来飞去的夹子和钞票,完完全全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撼到了。
有些人甚至拿好了衣服都舍不得走,呆愣愣地站在那边,一直看到脖子酸了,过足了眼瘾了才离开。
经过了一个星期的“试运行”,确定了这套设备行之有效,并且极大地提高了收款效率后,罗夏至干脆将它推广了所有的楼层柜台。
《申报》为此还专门跑到百货公司里做了一个专访,说他们是“柜台高过典当铺,漫天都在飞钞票”。而这“钢丝收银网”则被上海市民赋予了一个形象的绰号——钱满天。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都有外地游客陆陆续续地特意跑到时迈来,就是为了目睹这“漫天飞钞票”的奇观。
经此一役,不但成衣概念在上海得到推广,每半年一次的“新品服装发布会”也成了时迈百货的保留项目。
不止“飞龙成衣厂”,其他品牌的国内外服装公司也陆陆续续地加入到了这个队伍中来。
之后的十几年里,国内的各大服装厂,设计师们都以他们的服装能够进入时迈百货,参加过时迈发布会作为卖点和荣耀。
有些财大气粗的服装厂,比如飞龙成衣厂、荣氏制衣厂,居然组建了专属的服装模特队,在全国各个百货公司的成衣柜台巡回走秀——这样的飞速发展,连原本只是无心插柳的罗夏至都没有想到。
不知不觉中,时迈百货已经成了上海滩服装潮流的发源地,它的“春夏”“秋冬”两季发布会成为全国,乃至整个东北亚的流行指标。
在继“巴黎”“米兰”“纽约”之后,“上海时装周”也登上了世界潮流的舞台。中国设计,上海设计以独特的风格,吸引了全球的目光,也带动了国货纺织业的发展。
在日本的“东洋布”,欧洲的“西洋布”的夹击下,国货纺织业居然以这样奇特的形态硬是撕出了一条产业之路,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衣被天下的江南的纺织业占据了当时整个国家工业的半壁江山,说它是“国之根本”也不为过。这一说是无意,实则有心的举动,也逐渐地推动了一次纺织业的“国货运动”。
这边时迈百货借着成衣销售大获成功,那边的摩登百货却因为海上货运受阻而陷入了库存不足的尴尬情况。
“小夏,幸好听了你的话,我们及时调整了进出口政策,不然像对面摩登一样无货可卖,那简直是太尴尬了。”
“李家也只是暂时的捉襟见肘。按照他们兄弟的精明,恐怕很快也会利用香港的路子,转做出口贸易了。”
罗夏至坐在他的对面说道。
随着天气一点点地转暖,在众人,尤其是顾翰林等人不遗余力的“投喂”和“进补”下,他的身体也逐渐地好了起来。本来有些凹陷下去的小兽脸颊也逐渐丰韵起来,总算叫白凤凰放下了悬着好久的一颗心。
坐在罗氏商行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罗云泽看着时迈和罗氏商行第一季的财务报表,满意地点头。
早期的时迈百货和摩登百货一样,都是以中高档的进口货品作为最大的卖点,所谓“环球大百货”,采集的就是全球的商品,国货不过是点缀而已。
而如今,时迈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货物都是国产,包含了日用,服装,化妆品,文具等各个领域。只有目前国内尚不能生产的一些高端产品,不得不依赖外国进口。
非但如此,一向以进口为主的罗氏商行也及时调整策略,从去年年底开始逐步加大了出口的份额。果然在物资匮乏的西方市场擭取了巨大的利益。
其他的商行和国内厂家们在看到这一转变后,也纷纷加入到了国货生产和出口的队伍中来,但是第一桶金和最大的市场份额,无可争议地已经被罗家吃掉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儿子”超前的眼光和预判!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看到罗夏至如此有出息,罗云泽心中的自豪感简直溢于言表。
但是无论如何,他和罗夏至的“父子关系”是永远都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他满腔的父爱无处发泄,只能用最最质朴的行为代替了——
“这个,你拿去。”
罗云泽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袋,慎重地推到罗夏至的面前。
“房契?”
罗夏至打开文件,就看到上头硕大的两个字。
罗云泽居然送了一套位于海格路上的一整个花园给他!
“这里……天……”
海格路就是日后鼎鼎有名的华山路,毗邻的武康路是外地旅客到上海一定要打卡的老上海知名景观区之一。
罗夏至看着那花园的地址,按照“上辈子”的记忆一对照——这不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十大老洋房”之一嘛!
这个花园在历史上可是和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而如今,他哥就那么轻描淡写地送给了他!
“佣人,车子都已经买好了。你想住随时都可以住过去。不过你妈肯定还是想你住在‘罗公馆’的。随便吧,反正房子送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罗云泽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一套崇明岛上的别墅,一套华山路上的花园洋房——不愧是父子,看来罗家的男人都喜欢用送房子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抱着房契,罗夏至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这两套房子要是放到202X年,不知道几个亿才能买下来……
“大老爷,三爷。”
尹文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二爷从东京拍了电报过来,写着是‘急电’。”
“呵,难得啊,老-二居然想起我们了。”
罗云泽嘲讽地笑了笑,拿起电报纸,“‘急电’?有什么‘急’的?我看啊,十有八~九又是要钱。”
对于这个至今没有碰过面的二哥,罗夏至也颇有些无语。
这位理论上在东京帝国大学留学的二哥罗沐泽,早在五年前就应该毕业回国了。
谁知道这家伙毕业了之后,既没有选择继续深造,也不回国帮忙家里的生意,而是在日本各地到处游历起来,做起了闲来无事的浪荡公子哥。就连罗振华死了,他都没有回来奔丧,只是发了封电报致哀。罗云泽气的当场就把电报纸给撕了。
前年有段时间要钱要的特别凶狠,让罗家的人一度以为他在日本染上了寻花问柳或者赌~博的恶习。还是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人在日本玩腻了,干脆跑到欧洲去做了一个长途旅行。
和他比起来,曾经的纨绔子弟,现在的实业家梁少龙简直是感动中国的好儿子。
“哟,大新闻啊。”
罗云泽抖了抖电报纸,“猜猜,这上面说什么——你二哥,我们罗家最‘尊贵’的‘二老爷’,本月月底,要从日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