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知道这是他的私人电脑，于是选了一张自己大头照作为桌面，照片被放大，像素很低，那一张稚嫩干净的素颜照铺满了整块屏幕，她满意地笑了。
她在他面前总是会有一些小调皮和小任性。
素年自此真的隔三差五往江沛家里跑，比回家还勤奋，弄的宁建辉和梅琳纷纷抱怨，说不该放她出去一个人单住，现在好了，回家的次数还没谈了恋爱的赵梦泽多。自从赵梦泽谈了恋爱，梅琳阿姨看她就顺眼了许多，上次打电话叫素年回家吃饭，在电话里责怪素年回家太少，说：“梦泽谈了恋爱都能抽空回来，你倒好，我跟你爸爸每周末都盼不到你回来吃顿饭，也不知道你那工作到底多忙，你爸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素年连哄带骗安抚住她，末了又暗示她在宁建辉面前帮她说话。
素年之所以总是往江沛家里跑，也是因为他妈妈的身体状况近来不是太乐观，江沛工作忙，公司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做决定，饭局又总是没完没了，她下了班便去他家陪他妈妈吃饭，多少也能缓解一下老人家的孤独寂寞，一个病人，每天面对的除了药还是药，已经没有能力去生活了。
但是那天他妈妈在素年眼前倒下去的时候，她还是被吓住了，那种被淹没到喉咙的恐惧就像几年前她母亲离开她的时候，她慌忙地给江沛打电话，倒是阿姨还算镇定，让她给120打电话。救护车到达医院的时候，江沛就已经等在门口了，想来他接到电话就驾车过来，一路上想必闯了无数的红灯。
好在有惊无险，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情况并不算乐观，医生跟江沛说的很明白，并且要求住院，江沛虽然知道母亲不愿意在医院住，但目前这种情况，他不敢大意。
江沛去办理住院手续，素年陪着他妈妈住进了病房，等她妈妈从昏迷中醒过来，第一时间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年年吓到了吧？我没事。”因为打点滴，她的手异常冰凉，素年握着她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江沛办完手续以后，并没有进病房，而是在外面站了很长时间，素年见他一直没来，担心有什么问题，准备出去找他，结果刚出病房门，就看见他俯身双臂撑在栏杆上，似乎在想事情，连她的脚步声都没有发觉。
她从身后把手覆在他的肩头，他才发现她已经走到身边，转身摸了摸她的头发，示意她放心。“情况不好吗？”她担忧地看着他。
江沛又转过身，看向外面的夜景，二十几层的高楼，这一层的高级病房全部向南，正面对江州河，俯瞰下去，河面波光粼粼，河对岸特有的时代建筑清一色地亮着灯光。
他的沉默算是对她刚才揣测的默认。
素年这才意识到，或许他妈妈的生命就快走到了尽头，疼痛的无尽折磨，无数次奔走医院的疲累，记不清的急救和日日的提心吊胆，真到了这一步，人反倒变的平静了。
她不想多说苍白的安慰，此刻她能给的，只有无言的陪伴，紧紧握住他的手，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映衬在玻璃幕墙上，人世间最难的莫过于生死离别，而最简单的亦不过是生死离别。
江沛不愿让母亲看见自己的难过，重新收拾好情绪，才牵着素年向病房走去。但就在这条走廊上，迎面撞见项锦铭和凌菲，她的手正被江沛紧紧握着，不由而来的尴尬让她不知所措，反倒是惊讶过后的凌菲问她：“素年，你怎么在这儿？”
她看了一眼江沛，才遮遮掩掩地说：“我来看一位朋友，一位朋友的母亲。”
凌菲了然，主动说：“我妈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
“妈......阿姨她病了？”素年叫错了称呼，急忙改口，项锦铭却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连一个礼貌的招呼都没有，凌菲略带尴尬地点点头，也跟着追上他的脚步。
素年觉得有些难堪，但江沛什么都不问，就好像刚才遇见的只是她的一个老熟人。
江沛因为担心母亲的病情不稳定，晚上决定留下陪夜，却又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回家，打算送她回家后，再折返医院陪夜。素年心疼他太辛苦，好说歹说才说服他，自己肯定能安全到家。
她从医院出来正准备招一辆出租，项锦铭的车刚好在她面前停下，他摇下车窗说了句我送你，素年不愿意麻烦他，说：“不用了，我打车走就好。”他冷着脸道：“医院门口的出租你要等多久才能排到你？”
人来人往，她也不愿僵持，于是打开车门上了车，两人全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将车子开到她的公寓楼下，她道了声谢，他忽然开口说：“这就是你对我避之不及的原因？”
素年惊诧地看着他，他的脸陷在光影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轮廓愈发显得硬挺。
“刚才那个人。”他的薄唇慢慢吐出几个字。
素年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停顿片刻说：“你我之间与别人无关。”
项锦铭听到她的关门声才转过头来，看着她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他忽然发现，多年婚姻，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这几天素年陪着江沛往返公司与医院，他妈妈情况目前算是稳定下来，暂且需要静养，白天他在公司杀伐决断，晚上他在医院故作轻松，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稍许松懈，素年能够感觉到他越来越依赖她，其实她什么都不能替他决定，但好像只要她在，就能有所依傍。
晚些时候他们从医院出来，路过江大老校区的小吃一条街，素年拽着他去吃宵夜。江大老校区现在只有几个系和一些研究生院，不像他们那时候人多热闹，但小吃一条街仍旧烟火朝天，这几天他们为了省事，都是在医院食堂吃的晚饭，对于热爱美食的素年来说简直食之无味。
江沛虽然有点累，但不忍扫了她的兴，而且这么多天他的确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老街有一家面馆，皮肚面非常地道，江沛爱吃面食，以前他们就经常去，素年拉着他找了一会儿，幸好店铺还在，只不过翻新过了，老板也还是原来的老板。
一人点了一碗面，江沛习惯性地把自己碗里的一个煎鸡蛋夹给素年，在学校的时候，他们每次出来吃饭，江沛都会把碗里最好的东西夹给她，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理所应当。她笑他：“你搞得总像是饥荒年代，不过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来着，你为什么总是要把你碗里的东西夹给我？”
江沛温和地笑着，小时候他家里经济不好，妈妈为了给他补充营养，每次吃饭，总会把最好的夹给他，在他眼里这是妈妈爱他的表现，所以在面对他喜欢的人的时候，他也会不由自主这么做，或许这样的行为在她眼里有些可笑，但，但对内敛的他来说这是爱她最好的方式。
“嗯？嗯？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害羞呀？”她笑眯眯地歪着头看他的眼睛，她已经快三十岁了，可此刻却像个热恋中的小女孩一样。
“你干嘛不说话？干嘛这么看着我。”她突然娇羞地红了脸，假装回避他的目光把头转到别处，却又偷偷窥视他。
江沛笑了笑，说：“吃好了吗？吃好了咱们早点回去，我明天要出差去北京，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呢。”
“啊？你要出差啊？去多久？”
“半个多月吧。”
“半个月？还是挺久的。”似乎是有点不舍，但又不肯承认，站起来看着江沛：“不是要早点回去吗？怎么还不打算付钱吗？难道要我请客吗？”
江沛连忙起身付钱，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店，素年说：“要不我打个车回去吧，你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赶飞机也挺累的。”
“也不在乎这一点时间，我先把你送回去。”
在江沛坚持下，还是把她送到了公寓门口，但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向，也跟着她下车。“你不回去吗？”
“我突然觉得明天早上再回去收拾东西也来得及。”他若有似无地笑着。素年心领神会，笑道：“你确定你如果经过这一晚的劳累，明天还能起得了大早吗？”
他拉住她的手顺势搂过肩膀，低声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先把今天的事情做完。”他的气息喷在素年的脖子里，她痒的咯咯笑了起来。
第28章 时光终究会改变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