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瑜瞪着眼睛听着这位同事的高谈论阔,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舌灿莲花”是什么意思,敬佩得都想给他鼓掌了。
这才是神仙啊,要口才有口才,要感情有感情,深明大义又掏心掏肺,不愧是基层民警,做群众思想工作就是比我们牛逼。
钟瑜心想如果这段发言录下来给刘桐看,他一定会大加赞扬,说这才是新时代警察应该有的面貌,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然后做成PPT让全队学习。
丁淼在胖民警苦口婆心地劝导时凑到钟瑜身旁,低声说道:“师兄,这位同志口才如此了得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来?我感觉自己除了刚开始的一脚起了点儿震慑的作用外再就没有表现的余地了,师兄,我有点儿迷惑。”
钟瑜倒是不迷惑,很显然,招他们来就是撑台面的——也不必非得他们刑警队出人,哪怕是扫黄大队派个人来都行,只要气势有威慑力就足够了。好在丁淼非常完满地完成了任务,那一脚还是很有用的。
眼看着现场原本对骂到不可开交的几位慢慢变得尴尬起来,尤其是在说到“影响孩子”的时候明显神色有变,小动作也多了,声调也小了,没两分钟也把老人扶了起来,各自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应该是在商量怎么办。
“这样吧,我看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你们安排一下手里的事情,和我们一起去分局做个笔录,留个档案。”钟瑜看双方也冷静得差不多了,就又加了把火。
这次胖民警没说话。
等了大约两分钟,西装男先开了口:“那个,警察同志,能不能让我们先商量一下?”
钟瑜看了眼胖民警,示意他“这是你的辖区,你来做决定。”
胖民警立刻走到两伙人旁边,一手拉一手推的,把他们带到了靠里面一些有地方。
丁淼探头看了一会儿,撇撇嘴:“白跑一趟,踩了一脚鸡毛蒜皮。”
“哪里是白来,多精彩啊,咱们都要学着点儿,这才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钟瑜把记录本合上塞给她,“像你刚才那一脚才是危险的,现在网络喷子到处都是,随便给你编个骂名都是有停职的风险,以后千万不能这么冲动了。”
丁淼吐了吐舌头,哼哼着表示知道了。
没一会儿胖民警就带着几个人走了回来,钟瑜见大家都是一脸轻松的神情便知道可以收队了。
果然,两家的代表表示是误会一场,知道老人之间产生争执后自己也是一时心急,冲动之下口不择言,现在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为了弥补过错,两家人决定握手言和、互相致歉,不想把事态严重化,也希望分局的领导可以本着民事纠纷民事化的原则,以批评教育为主,就不必带到队里做笔录什么的了。
“我们会认真反省自己的,就不给警察同志增加工作量了。”之前咄咄逼人的女士也变了态度,不停地表示会注意云云。
“是的是的,是我们太冲动了,现在话说开了,误会也解除了,就不劳烦警察同志了。”西装男也跟着表态,为表诚意甚至拍了拍旁边女士的爱人,意思是两人家已经和解了。
钟瑜清了清嗓了,严肃地问是不是真的已经解决了。
几位纷纷点头如捣蒜。
“那我们就先回去汇报了,有问题随时联系,哦,记得回头写个报告,我也好交待。”钟瑜对胖同事说道。
分别时胖同事用力捏了捏钟瑜的手,郑重地表示一切按流程办,请放心。
丁淼坐上车后一脸兴奋地说难得这么早就收队了,要去商场买东西。
钟瑜有点儿为难,估计派出所的同事回去后很快就会和队里汇报,然而他俩又没马上回去,要是被刘桐知道了少不了又要批评一顿。但他又耐不住丁淼的软磨硬泡,再加上想起来也可以趁机去给徐正轩买生日礼物,遂心一横,去就去。
丁淼倒是没有想像中女孩逛街的细致劲儿,到了一个品牌饰品店直奔主题,看了一眼东西连试都没试就刷卡了。
钟瑜忍不住说没见过买东西这么痛快的女生,之前陪他姐姐逛街次次都要断腿。结果丁淼一脸满足地告诉他,东西是次要的,赠品才是重点,说着向钟瑜晃了晃手里的卡片,一副“你不懂”的样子。
钟瑜是不懂,2000多的东西就为了一张明信片,这才是真爱吧。
再看看自己,给徐大夫选礼物还要掂量掂量钱包,可能还是爱的不够深。
“那个,去哪里买杯子比较好?”钟瑜犹豫了半天,还是打算请教老手。
丁淼比他痛快多了,头一歪、手一指:“星巴克走起,我给你参谋参谋。”
钟瑜恨不得叫她一声“师姐”以示感激。
丁淼叼着星冰乐的吸管——钟瑜请客,很认真地挑着架子上的各式杯子,同时对钟瑜拿过来的样式一一否决,最后,选了一个深绿色、只有一个星形图案的保温杯。
“低调、闷骚、不易脏,”丁淼指着手里的东西说道,“对方肯定喜欢。”
钟瑜这人在买东西上一向没主见,别人说好的他就觉得好,别人要是夸几句他就觉得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所以当听到丁淼如此有说服力的解说顿时觉得非它莫属了。
“买两个。”丁淼在他付款之前来了一句。
“啊?就一个人过生日啊,送那么多不浪费吗?”钟瑜不解。
丁淼笑了:“这么好的东西你不想自己留一个吗?限量啊,卖光了就没有了,独一份啊。”
钟瑜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抬头对店员说:“两个。”
从头到尾钟瑜都没想过丁淼为什么知道他要送的人是男生。
回队里后两人汇报了情况,下午时派出所的报告也交了过来,刘桐在听了钟瑜对现场的描述后果然对这位派出所的同事大加赞扬,并表示这绝不是话术,绝对是深入基层多年历练后的结果,反复强调让两人好好学习,对日后处理所有案件都是大有裨益。
钟瑜很自觉地没提丁淼那惊天一脚。
随后钟瑜又被分去和方文涛一起处理网侦那边的网络诈骗案——一个小姑娘被骗了五千块钱,一时压力太大吓得服安眠药自杀,万幸家里发现及时救了过来,然后报了案。结果一查不要紧,居然牵扯了不少人,涉案金额十几万,于是就到了分局。
钟瑜一下午忙着梳理案情,逐个看受害人的资料,经侦、网侦两头跑,还要商量怎么去走访排查受害人,一时也没想着徐正轩的事。
那边徐正轩也是连着两台手术,累得腰都快折了,直到7点多才算是安静下来。他本来想联系下钟瑜,但拿起手机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今早他已经表白两次了,钟瑜都没给个答复,不知道是在顾忌什么。
徐正轩可以肯定钟瑜是不排斥自己的,但这种接纳到底是“喜欢”,还仅仅是出于不好意思拒绝,他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
说好了晚上回家吃饭,他只能带着一肚子的烦躁回去赴生日饭局。
进门才知道二姑一家也来了。
饭菜差不多都上齐了,沙发桌上摆着两个蛋糕——二姑一家过来时也买了一个。两个小孩子挤在桌边打游戏,徐母和二姑在厨房,徐父和二姑父在聊天,其他人都抱着手机沉默不语,见徐正轩进门了便打了个招呼。
吃饭就是老一套流程,大家先是祝两位同时出生的兄妹生日快乐,喝了点儿酒便开始东拉西扯的闲聊,无非又是孩子学习、徐正辕找对象以及各自的工作之类的琐事,徐正轩随便夹了几筷子就没了胃口。
期间二姑知道了徐正轩和梁悦琳分手的事,大大地惊讶了一番。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侄子一向冷淡,不喜欢谈论私事,纵有一百个好奇心也不好意思问太多,只能随便地问了几句“谁提出来的、为什么分手”便不再多说,转而安慰徐母年轻人分分合合也正常,再找就是了。
徐正轩听着桌上左一个“不急”,右一个“介绍”,更是烦到心焦。
徐正辕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了,桌子下碰了碰他的脚:“你过生日,小情人送你啥了?”
徐正轩斜了她一眼,抬手给她倒了杯饮料:“六个核桃,补脑,喝口。”
“哥,我说正经的啊,”徐正辕轻轻地推开了面前的杯子,“你听听今天饭局上的对话,是不是特别耳熟?对啊,都说了十几年了能不耳熟吗?从大哥上大学开始就是这些话题,一直到今天,找对象、结婚、生孩子,在咱们爸妈这一辈的观念里生活就是这三部分,至于工作、爱好、个人追求,都是次要的,他们也关心,但这些关心都要排在你个人问题后面,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