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一点也不脸红:“自然是看舞也看人,还能分开看么。”
正说着,朱小腰换了舞者的彩衣上来。朱小腰不愧叫“小腰”,她有一把极细极韧极柔的腰。
忘忧亲手束了条正红色长长的飘带在她腰上:“真美,你就该这么美。”
朱小腰对忘忧福了一福。忘忧不收她为徒,但这晚辈礼还是受了。
忘忧穿一身家常的天蓝色半臂襦裙,缓缓走上“闭门舞社”那极大极平的舞台上。自她踏出第一步起,再没人能质疑她舞者的身份。
忘忧走上舞台,手指在虚空画字,曼声道:“舞武同源,二者皆源于巫。巫重感知沟通,舞重肢体表达,武重防攻制敌。与其说你有做舞者的天赋,不如说你更适合做巫。抓得住时机,做得出最好的选择,这便是感知,由感得知。说你压制本性也好,时势所迫也好,多年习武肢体柔韧轻盈早已超越寻常舞娘,但为何她们能起舞,你便只能动武呢?”
朱小腰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不知。”
忘忧扬声:“三哥,此地最有名的乐舞是什么?”
追命道:“飘香舞曲配暗香舞。”
忘忧一笑:“我没听过呢,不过,我也来舞个‘香’好了。”
追命笑道:“可用叫乐师给你伴奏?或者三哥亲自来好了。”
忘忧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你那二胡声音一起,塌了小腰的道心,那可是作孽了。”
追命哈哈大笑:“好好好,我不动,你舞吧。”
忘忧看向朱小腰:“别光用眼睛看,用你的四肢,用你的躯干,用你整个身体去看,信不过自己,就信我。”
然后,忘忧就舞了起来。一举手,一踏步,一回头,一扭腰,此地并无人演奏乐曲,但偏偏耳中仿佛响起了乐声。
然后是冷,明明是融融春风吹起的时候,这里却突然冷了下来。朱小腰甚至开始要向手心里呵气了,然后突然停住,因为她看到了大片的梅花。天越冷,梅越艳。随着忘忧五指缓缓张开,梅花开了。接着便是一呼百应一般,千朵万朵的梅花相继盛开,香味由若有若无的一丝半缕,慢慢变成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好浓的香,好烈的香,简直让人不忍心再闻到。果然,香味攀至顶峰,入心入肺再无处可入时,花开始凋落了。一片片花瓣脱离,微风一扫便去了大半。
朱小腰大哭,不要谢,再多留一会。她伸手去抓掉落的梅花,但是万万片花瓣飘飘而下,又如何抓得住。风也似格外逗弄她,卷着花瓣忽左忽右,就是不让她碰到。
追命手中有杯,杯中却无酒,最后一滴酒已经从倾斜的杯子里洒到了地上。五感回归,追命发现朱小腰的身形越来越快。他是顶级的轻功高手,自然看得出朱小腰竟是在不断的突破,一次又一次超越自己的速度极限。常人寻一次突破尚且需要契机,朱小腰竟是短短一会便突破了三次。追命也看得出,她体力耗尽,再无第四次了。
朱小腰跌倒在地,拼命喘气,她还在哭,哭自己没用,连一片花瓣都没留住。花瓣被风吹到了一起,聚成一个小小的花冢。
朱小腰几乎觉得自己的心都给埋在了里面,万籁俱寂。
这是死了吗?应该是吧。
花冢忽然一动,一根褐色枝条慢慢探出,枝条越抽越长,长出了嫩绿的叶子,开出了黄色的小花。朱小腰认识,这是迎春花。
一枝两枝,一朵两朵,直到漫山遍野。
朱小腰的心仿佛又活过来了。万花丛中开得最美的一朵花朝她飞来,朱小腰伸手去接。入手一片绵软滑腻,定神再看,哪里是花,分明是忘忧的手。
忘忧还是那个笑嘻嘻的小姑娘,伸手拉起了摔在地上的朱小腰:“可看到了?”
朱小腰点头。
“那就起舞吧,舞你自己。”忘忧伸手把系在她腰上的长飘带取下,蒙住了朱小腰的双眼。
朱小腰站定,眼前一片红,什么都看不见。她有些不知所措,忘忧让她舞,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舞,不知道该怎么动。
忘忧退到一旁,执起琴来。
琴声响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朱小腰索性闭目,静静地听起来。
慢慢的,她好像听懂了。听懂了这声音在哀怨什么、思慕什么、哭泣什么、倾诉什么。
一个小女孩,爱舞爱到了宁舞而生,不舞而死的地步。但是她所有的家人皆认为女子跳舞,是极不正经的玩意儿,那是富有人家用作淫辱女子的东西。他们非但不许小女孩学,甚至连看都不让她看。
家道中落后,小女孩被卖到青楼里去了,他们要她做些淫亵动作,说这是舞。小女孩大声的喊,这不是,这不是舞啊。那什么才是?这个小女孩又是谁?
朱小腰忽然动了,“折腰应两袖,顿足转双巾”。不仅是“流”出来的,也是“绽”开来的。罗衣从风,长袖交舞,轶态横出,瑰姿谲起。
这就是朱小腰的舞,舞的是朱小腰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块情节没完,但是卡得不算难受,都发完的话存稿箱受不了……
朱小腰是说英雄里少见的招人喜欢的女孩子了,不会让她死的。
第93章 狄飞惊
大厅里除了起舞的朱小腰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止追命和忘忧两个人了。颜鹤发来了,唐宝牛来了,方恨少、张炭也来了。轻轻咳嗽的是苏梦枕,扶住他的是王小石,白衣如雪的是白愁飞。还有在楼上看的、躲在琴室看的、趴在窗边看的、藏在后台看的……
朱小腰跳得那么好,那么美,那么有力,风华绝代、美绝了人寰……
“你是颜鹤发?”忘忧的声音在颜鹤发耳边响起。
颜鹤发看向弹琴的忘忧:“是。”
忘忧离他两丈来远,但是声音近在耳边:“可要去试一试小腰的武?”
没来由的,颜鹤发就知道她说的是“武”而不是“舞”。
“正有此意。”
“请。”
颜鹤发飞身上了舞台。
琴声一变,铮铮作响。朱小腰身形也随着琴声变了,从飙回风转、流采成文的舞,舞成了武,她已不再飘逸俊秀,婉约娴静,反而成了驰骋若骛,英气逼人;
颜鹤发的“鹰爪手”使出,隔空扣向朱小腰咽喉。朱小腰双眼上还蒙着红色飘带,她看不到,却在最合适的时间腰身一挫。挫早了颜鹤发能换招,挫晚了便要受伤,她挫的不早不晚,刚刚好避过。小小的腰身如被猛烈的强风吹袭,柳枝飘曳,但却不折,韧性极佳的又飘回来。回来时颜鹤发已觉得右肋生出寒意,朱小腰的“阴柔绵掌”已经攻到。颜鹤发急翻疾腾,避到了朱小腰的攻击范围之外,满脸的震惊和欣喜。
朱小腰双眼不能视物,一击发出,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脚下一乱,跌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一股酒香扑面而来,将她轻轻一推。朱小腰随这力道站好,一只手随即取下了覆住她双眼的大红飘带。一个声音轻飘飘的传来:“站稳了啊。”
朱小腰双目由模糊渐渐适应光线变得清晰,绽开了她这辈子最甜最美的笑容:“好。”
随后上来伸手去扶她的唐宝牛几乎看得痴了,下一刻就被朱小腰伸手推到了一旁。朱小腰还是那样笑着,屈膝跪在了忘忧面前,俯身便拜:“谢姑娘成全!”
忘忧没有直接躲开,只是侧身,算是受了一半。伸手扶起朱小腰:“你本来就会,我帮你用出来而已。以后怎样,还要你自己摸索了。”
朱小腰的狂喜是个人就感觉的到,哪怕发觉那笑不是对自己唐宝牛也忍不住为她高兴起来。
忘忧放下琴,环视四周,嘟了嘟嘴:“这么多人。”
王小石摸着头笑道:“又没说不让我们进。”
忘忧道:“也是,下回挂个牌子,写上非请莫入,你来给我守门。”
王小石笑得极灿烂:“求之不得,千万别忘了啊。”
方恨少已经挤过来:“姑娘除了守门的可还却端茶倒水的?”
张炭也上前:“端茶倒水的怎么也得两个人,姑娘看我们两个怎么样?”
忘忧掩唇笑道:“很好很好,若有下次,端茶倒水的活肯定给你们二位留着。”
玩笑一阵,忘忧对苏梦枕抱拳行礼:“苏楼主,白二搂主。你们慢聊,我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