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京城的第二日, 胤禛拖着“虚弱”的身子入宫面圣。
康熙老早就在乾清宫等着了。
康熙如今已经天命之年，对子孙的看中远胜自己年轻时，所以, 此番胤禛险些去世，着实让他提心吊胆了许久。
眼看着胤禛看起来仍旧脸色发虚的样子, 康熙连忙免了他的礼。
“身子如何了？朕看你仿佛还有些虚, 可要再修养些时日？”
胤禛道：“多谢皇阿玛关心，儿子已经大好了, 不必继续修养。”
康熙素来知道，他这个四儿子克己复礼，严于律己, 即便有什么不舒服也习惯了强撑着, 所以心里只念叨着待会儿多送些名贵补品, 让他好好养着。
父子二人稍稍叙话, 接着，便到了谈论正事的时候。
此次垚县以及周遭县城的时疫之事闹得有些大，虽然控制得很好，但是内里流露出来的事情, 却让康熙十分不满。
他可以接受官员办事有一时的不得力，但是却绝不能容忍官员媚上欺下，蓄意隐瞒。
康熙毫不避忌地问起胤禛, 胤禛也便如实回答。
待听完胤禛所报的内容后, 康熙心里对索额图的怒气是更重了。
虽则这件事不是索额图亲自做下的, 但索额图确有约束不严之过，且康熙素来知道前朝，到底索额图对这件事参与了多少，还不一定呢。
只是如今不能直接严惩, 康熙便现在心中记下了这一笔。
至于涉事的其他官员，康熙没有留情，该斩首的斩首，该抄家的抄家。
玉批发了下去，康熙看着坐在下方的胤禛，倒是不由得心生感叹。
他这个四儿子，办事得力，为国为民，其实还真是个好苗子，只可惜，手段太过强硬，不会转圜，所以在朝廷之上，竟是真正没什么势力，隐隐有些“独臣”的感觉。
可做贤王，难当帝王，毕竟帝王除了要有钢铁手腕之外，还要恩威并施，能够调节内外。
康熙心里生出了一丁点儿隐秘的想法。
这两年因为太子之事，前朝后宫都闹出了不少风波，康熙虽然对太子还有慈父之心，但是那分让太子继位的心思是越来越淡，所以这两年，他总是忍不住考量自己的儿子们。
只是，越考察越失望。
皇子们都铆足了劲往前钻，权力倾轧明争暗斗，却愈发忽视了为人君者最该有的一点：心怀臣民。
他愈发失望，这样看来，还不如就继续让胤礽当太子，好歹胤礽是他亲手养大的，康熙最是知道胤礽的才干。
只是，太子复立不过半年多，如今朝堂之上的风波不仅没少过，反而越发波折，而太子也全然不似以前肯干实事的样子，倒让康熙越发失望。
虽然康熙心里已经完全放弃胤礽了，但是，在考察出真正合适的太子人选之前，康熙是不会再变动太子之位。
有胤礽在，前朝最多都只盯着胤礽，不会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斗，搞得风波不断，无法成事。
虽然这样对不起胤礽，但是为了大清朝，亏他一个不算亏。
只是……这储君……
康熙想到这里，不免又烦躁了起来。
罢了，不想也罢。
康熙放下思考，转而和胤禛提起另外一件事。
“此番你生病，朕倒觉得，你府里缺一个得力的人，所以前些日子帮你相看，倒是觉得，原湖广巡抚年遐龄的女儿不错。”
“年氏如今已是十三岁，正是可以出嫁的年纪。”
“你府里，也是时候添一个侧福晋了。”
胤禛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皇阿玛居然会想到给他赐侧福晋。
只是，惊讶之后，胤禛却很快回味过来，皇阿玛这门赐婚，对他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年家的地位、年氏的身份自不必说，更巧的是前段时间他刚看中一个人，觉得此人在军事上颇有些见地，正准备提干。
这人正是年遐龄的二儿子，年羹尧。
胤禛对纳年氏入府没有任何异议，只是……想到自己进宫之前的打算，他有些踌躇。
他不知道自己再开口，皇阿玛会否应允，毕竟皇阿玛已经给他指了一位侧福晋了。
正在此时，康熙又开口道：“此次时疫之事，多亏了你治理有方，你算是立了功，只是朕思来想去，不知道该赏你点什么好，胤禛，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便只管开口，朕自当成全你。”
听到康熙的这番话，胤禛的心一下子高高提起。
他自然知道，如今他身为和硕亲王，又掌管户部，皇阿玛当是封无可封，再赏只怕是要越过太子了。只是他却不知，皇阿玛这般直接明了地说出来，可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思？
胤禛的脑子里飞快思索。
终于，胤禛定下了心思。
这倒是个好机会，原本他还在踌躇着，如今皇阿玛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那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组织了一下语言，胤禛从椅子上站起来，俯首道：“皇阿玛，儿子确有一心愿。”
“儿子后院有一个格格佟氏，此次儿子病重，她侍奉勤谨，事事周到，多亏了她儿子才能好得这样快，所以儿子想请皇阿玛开恩，赐封她为儿子的侧福晋。”
康熙没想到胤禛居然会向他求这个。
不过是请封一个侧福晋，何须如此？
康熙心中疑惑，免不得嘴上要问问这个佟氏的情况。
然而这一问之下，康熙才知道，原来这佟氏竟是包衣出身，府中无人在朝中任职，还未曾生育过。
这样的身份做个格格已经是天大的荣耀，若是封个侧福晋，岂不是太逾矩了？
康熙不由得严肃了脸色。
只是他没想到，胤禛居然坚持请求。
“皇阿玛有所不知，当日儿子时疫并未，太医都说不好了，佟氏却收拾了包袱，自请去给儿子侍疾。”
“佟氏日夜守护，儿子多亏了她的细心照料，加上太医的妙手回春，才能康复，否则儿子可能已经大去了。”
“佟氏……对儿子实有救命之恩，且，且……”
说到这里，素来严肃自持的胤禛居然支支吾吾起来，康熙不由得瞟向胤禛，意外见到胤禛竟是面色微红。
“且儿子也心仪于她……所以，皇阿玛，还请您给儿子一个成全心愿的机会。”
说着，胤禛便把头叩了下去。康熙眼神好，看到胤禛的耳朵都泛着红。
可以说，这是康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反应的胤禛。
康熙明了，只怕心仪于她才是胤禛真正为她请封的原因。
他本来对佟氏的身份有些微词，但是此时见胤禛这样子，倒是沉默了一下。
“若是你真的属意于她，可等她生下皇子，那时请封，岂不是名正言顺？”
“此事儿子也想过，只是，儿子……是儿子心急。”
“儿子请求皇阿玛应允！”
康熙在心内思索。
虽然康熙是个看重身份的人，但是看见胤禛这般请求，也还是动摇了。
他也不是没有过这般时候，自然是能体会此刻胤禛的心情的。
只是他的心仪之人，早早去了，甚至连个孩子都没能给他留下……
“也罢，便如你所愿吧。”
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才开口，他看向胤禛的眼神多了一分慈爱。
“儿子多谢皇阿玛成全！”
胤禛抬起头，康熙看到了他脸上毫不作伪的欣喜。
终归是胤禛喜欢，他难得这样喜欢一个人，康熙便也随他了。
胤禛出了乾清宫，便往永和宫去。
他到永和宫的时候，德妃正抱着十四福晋生下的孙子眉开眼笑。
见胤禛进来，德妃的脸色稍微卡了一卡。
“坐吧，身子如何了？”
胤禛恭敬回答。
说完这句话后，母子二人都不再开口，殿内一时之间多了好几分尴尬。
十四福晋也是感觉到了这分尴尬，她几不可见地把自己的身子往后挪了挪。
她最怕遇上四阿哥来给德母妃请安了……
若是在寻常时候，德妃早就不耐烦地让胤禛退下了，不过今日她倒没说话。
德妃看着胤禛的眼神复杂。
胤禛从来如此，从不会跟她说起自己的任何事情，即便是他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也从不跟她这个母妃多谈论。
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把她放进眼里一样。
想到这里，德妃不免又生了气，只是到底顾念着他刚回京，便忍了下去，只摆摆手让胤禛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