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苏就坐在病床旁边削梨子。
可能是平常很少摆弄这种手上的艺术,所以梨子皮断的一截一截的,卖相十分难看。头晕目眩里,她有些想笑。
听见床上动静,柳苏把削了一半残缺不全的梨搁在盘子里,站起来绕过可乐去扶顾鸳半坐起身。
“顾鸳学姐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
顾鸳摇摇还有些懵疼的脑袋,“还好,你怎么过来了?”
“不止我,王婉清她等会儿也过来,顾鸳学姐,你可真厉害啊!”
“什么?”
顾鸳眉头轻蹙,她的神志仍然有些不清醒。
柳苏眨着眼睛,里头亮的通透,“就二中欣怡网吧的事呗,啧啧啧,龙潭虎穴又何妨,虽千万人吾往矣,真是吾辈楷模,吾辈楷模啊。”
“别说风凉话了,想要笑我自不量力不用这么委婉。”
顾鸳很想翻白眼,奈何眼皮子没多大力气,只好叹气,“你都知道经过了?”
“嗯哼,虽然吧看着有点蠢,但这种勇气还是很值得鼓励的顾鸳学姐。”
柳苏坐了回去,继续削梨。
嘴里念叨着,“不过还真是太险了,轻度脑震荡啊,要不是那个宁染用手挡了一下,顾鸳学姐,你现在就该躺在手术室了,还不一定能喘着气出来的那一种。”
“等一下,你说宁染?”
顾鸳心中不安陡地惊起,总算抓住了事情重点,挣扎着就要起身。
“顾鸳学姐你先别急啊,你头还没完全恢复呢,听我说完嘛。”
柳苏赶忙按下她,“那个宁染只是右臂骨折,听说伤的并不很严重,也不知道他是吃什么长大的,就一个人,断着一只手,群殴了二中一群高三的啊!这件事都传遍了,本来我还想提果篮什么的去二中感谢他一下呢,顺便看看活着的奥特曼长啥样……”
“尽说废话。”
病房门口,王婉清提着顾鸳的书包推门走了进来,对着柳苏冷笑,“盛学弟今天出发去夏令营,人正在校门口快要上车了,你不去送送他?”
“多管闲事!”
柳苏瞪了王婉清一眼,站起来与顾鸳道别后,把削的像是被狗啃了几口的梨塞到王婉清手里匆匆走了。
“他……”
顾鸳才开口,就被打断了。
“盛学弟来不了,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安。”
王婉清坐下了,把硬质书包放在一边,接着削梨,手法利索漂亮。
削好了她就嫌弃的看着手中半边完美半边残废的鸭梨,一刀下去,梨子一分为二,完好的那一半递给了顾鸳,剩下的,直接干脆的丢进了垃圾桶。
“他……”
顾鸳犹豫不定。
王婉清抬头看着顾鸳,眼神冷静,她慢慢放下了水果刀,但很快就又重新拿起来了。
“婉清……”顾鸳神情微带哀求,慢慢恢复力气的手伸出被褥,扯了扯王婉清校服衣袖。
王婉清扒拉开她的手,塞回被子里,站起来把擦拭好的水果刀放回瓷盘子里。
声音不冷不热的。
“放心,柳苏生活全废也没事,照我看,盛学弟是有意这么惯养着她的,真是,看着精明实际是个蠢的,也只有柳苏自己信了是她把盛学弟骗到手,而不是她自己蠢得一头撞进人早给设下的陷阱里。”
“不是,婉清,我是要问……”
“你要问什么?”
王婉清脸色一沉,转头盯着顾鸳,话说得很不客气,“那个叫宁染的?那你也放心,人没大事,你要是想去找他,我不拦着,不过我得告诉你一点,柳苏蠢,你可别步她后尘。”
“什么?”
“我让你安静待着,不然落下后遗症,到了高考那一天你就哭去吧。”
王婉清一副横眉冷对的刁蛮样,“虽然宁学姐于你有收养之恩,可她一走,那栋房子里可就剩你跟她弟两个人,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学宁卿养她弟了?”
瞥了眼把狗脑袋拖在病床边的可乐,王婉清摇摇头,“不止她弟,还有这条蠢狗,光长个头,事到临头还要你挡在前面,也是个没用的。”
“是我太冲动了,跟可乐又没关系,怎么还要牵扯它。”
顾鸳很无奈,根本没心思去听王婉清话里面的其他含义,只想亲眼看到人,确定宁染是否安好,否则她该如何对宁卿交代。
王婉清简直想撬开顾鸳脑袋,看清楚里面到底装的是不是人类的大脑,怎么就能无知无觉到这种地步,“他被二中开除了。”
声调毫无起伏。
“开——除?”
顾鸳愣了半晌,才捏着梨子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面色苍白,“宁染被……开除了?”
“对,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王婉清不满的睥向顾鸳,只觉其顽固不化,“我说你听着就是了,发什么愣,你手里梨子再不吃就要氧化变质了。”
顾鸳再着急也无用,只好乖乖捧着梨子啃起来,可怜巴巴的望着王婉清。
王婉清对这顾鸳种烂泥扶不上墙的顽固分子从来都是无视,直接了当,“昨天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手机显示屏亮了,是你的手机号。”
顾鸳眨巴眨巴眼睛,王婉清手机虽然总是设置成开会模式,但从不离身这一点,她知道的很清楚。
“我接了,就是宁染打过来的,我赶过去的时候,你满头满脸的都是血,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已经没气了,难办的是,我到了警察也到了,因为担心你我没多问,先跟着救护车送你来医院了。”
王婉清狠皱了眉头,眼神不善。
“那他……”
顾鸳心急如焚,连头上伤都不顾了,揭开被子就要下床,被王婉清按下了。
“关于宁染被开除这件事,因为是当街斗殴,看到的人还不少,就算没有出现太大伤情,宁染也不可能在二中待下去。”
“那他现在在哪里?人怎么样?身上的伤到底严重不严重?”
顾鸳问出了心底最关心的问题。
王婉清口气一滞,没说话了。很久才说出了宁染所在。
“派出所?!”
顾鸳咬了一口梨子的嘴巴张大,扯痛了头皮,麻醉里反复搅弄的眩晕很让她恶心,欲呕。
“对,当天晚上就被带走了。”
王婉清说出来后,面无表情的看顾鸳木木吃完了梨子,就又起身给她倒了半杯水。
“你现在想知道的也知道了,就好好休息吧,别想着出院赎人。还有,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沈飞来过了。”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顾鸳声线一变,眉目一阵纠结。
“有麻烦?”
王婉清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不对。
“嗯。”
顾鸳点头,面无表情。
“一般沈飞知道了,就代表着我阿姨我爸妈我家里人全都知道了,估计这两天我得被电话给烦死。”
“这个我无能为力,不知道谁手欠拍了视频把事情传了出去,想瞒也瞒不住,不然二中也不会才出事,就气急败坏的在第二天要开除斗殴的主要肇事者了,虽然说是二中高三那些人先挑的事,可毕竟,到最后站着出胡同口的,只他宁染一个。”
漏算了,还有半个,就是眼前这位,被宁染横抱出来的。
模样狼狈,在昏迷不醒的状态。
王婉清想都没想,就隐下了这一细节不提。
她性子激进,爱恶分明,说话做事从不留余地,当初被公选选上青鹭文学社社长,也是因为自身能力过硬,还有就是文学社社规第一条要求每个社员必须“持心公正”的铁则。
所以,比起面上疏离淡漠但与人相处总有温和态度的顾鸳,她的人缘,实在是差。
下意识的,她并不想眼前的她在青中唯一的好友,与宁家再生牵扯。
顾鸳沉默。
她只是想到了,如果宁染打架真有这么厉害,那么最开始他会被那群人摁在墙上挨打,连反抗都不反抗,不是因为没能力,而是,就好像真的跟他说的那样,自愿想要被揍到生命终止。
所以呢,宁染他是知道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才这么自暴自弃的连命都不想要了?
接下来,顾鸳只在医院待了一天就觉得神经衰弱的想转重症监护室了,从早到晚,都是来自家中长辈的亲责问候,根本不带歇的。
为什么不上课?
为什么在本该上课的时间不待在教室反而跑到了网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