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前些年,才会有春雀姐为了换钱,自告奋勇嫁入郑家的事。
总而言之,这一家人,为了孙山的读书科举,可谓是倾尽了所有。
之前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带陈庭柳回这个第二家乡的时候,孙山心里只有胡思乱想的纠结。而眼下离家里越来越近,孙山就变得急切,想早点回到父母和妹妹身边,亲眼看看他们喜悦而欣慰的脸庞。
五岭村的村口,夏莺和秋燕手拉着手,顺着通向村外的那条小路不停张望。
几天前,哥哥差人送了一封书信回来,说是今日回村。
从早上开始,两姐妹就在村口守着了,他们想看看许久未见的兄长,更想瞧瞧嫂嫂到底长得什么样,与哥哥是否般配。
然而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都没见到哥哥的影子。
父亲孙永还有母亲朱氏都来劝过,让她们在家里等着就好。可是夏莺不肯,非要杵在村口。而秋燕呢,姐姐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莺儿,你就别傻等着咧,你家大哥说不定有什么事耽搁了,晚上个一两天。这眼看着天就黑了,他要是回不来,你还打算在村口站一宿啊?”
在一旁探着脑袋好劝的是虎头,就是小时候打了夏莺,又被孙山暴打的娃子。现在也长到了十八岁,比夏莺大两岁。
之前孙山中进士的消息传回村子,张虎头家里头就慌慌张张地给孙家送贺礼,几乎把当年拿到的赔款全都送了回去。
孙永没收,说当年山哥儿打人确实不对,赔的那些银子都是张家应得的。还让张家放心,说山哥儿中了进士,那是因为圣贤书读的好,圣人可不会教人记仇。山哥儿要真敢欺负乡亲,他孙永第一个不干!
张家老两口是感激涕零,逢人就说孙家仗义,大人大量。甚至生出心思,想让虎头和夏莺结个亲。
虎头当然是愿意的!夏莺本就是个小美人胚子,若不是心里喜欢,他小时候也不会总追着她欺负。
可是夏莺不愿意,孙永和朱氏也觉着不成,却又放不下刚涨起来的脸面,就推说等着山哥儿回来拿主意。
为了给一言定姻缘的孙家大哥留个好印象,虎头也陪着夏莺等了大半天,现在真是快耗光了耐性……
可他说的话,夏莺就不爱听了。
“兄长说了今日回,那就是今日回!我愿意在这等着!你烦了就回去呗,那是我哥,又不是你哥,不用你在这等。”
夏莺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直,一点委婉都没有。小时候那次冲突,也是因为夏莺反驳的话语让虎头没了面子,一时羞怒,忍不住动手打人。
眼下又被夏莺呛话,虎头心里不太高兴,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搓着两只大手,陪着笑脸说道:
“莺儿……”
得!这才说出俩字来,又被夏莺硬生生给打断了。
“别这么叫我!咱俩有那么亲近吗?”
肯定没有啊……之前几年,两家人互相都是绕着走的。也就最近关系缓和,又有了一丝结亲的可能,虎头才凑到了夏莺身边。
眼下被夏莺一语道破,眼看着自己惦记的小娘子表现出疏远甚至厌恶,虎头又有些怒火中烧了。
就跟当年一样!
他忍不住握紧拳头,恶狠狠地吼道:
“你这丫头,怎么——”
“——有马车!姐姐,有马车来啦!”
这一次,虎头的话被秋燕的欢呼声打断。
他抬眼望去,村外的小路上的确有一辆疾驰的马车赶来。
马车,还是带车厢的那种,村子里都多少年没有见过啦?不用问,这肯定是孙山回来了!
虎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孙山!五六年前那顿暴打,他至今记忆犹新。
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就熄灭了,虎头现在只有庆幸:这马车要是晚一步出现,说不定又要和夏莺起冲突,然后撞在孙山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啊!
心虚的虎头根本不敢继续留在村口,一边叫着“我去喊孙叔”,一边撒腿就往村里跑。
而夏莺已经不在乎虎头的言行了,她拉着秋燕向那马车奔去,口中高喊着“哥哥”,心花怒放。
孙山驾着马车,远远地看见两个妹妹,心情也是颇为激动。
不过这一路疾行,马车颠簸得已经很厉害了,不管是马匹还是乘客,都已经接近极限。孙山不敢再加速,反而稍稍放慢了速度,轻声对车厢里的陈庭柳说道:
“马上就到了……拜托你啦!”
是了,当马车停下,陈庭柳就要开始扮演孙山真正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所谓重度暧昧中的异性友人。
孙山本想延后回乡,就是希望能和陈庭柳的关系更进一步,再带到家人面前,免得露出什么破绽,让父母也跟着担心。
不过陈庭柳信心满满,还说有假扮女友的经验,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仰仗她的表现了。
在蝶儿这个忠于官家的小监管面前,陈庭柳到底要塑造一个怎样的妻子形象呢?对待公婆和小姑子,她又要如何拿捏亲疏分寸呢?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具体演起来,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车厢里没有传出应答的声音,却是一阵悉悉索索,应该是陈庭柳在整理衣衫。
最敬业的演员就要闪亮登场了!
马车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停下,孙山甩开马鞭,跳下车子,挨个拥抱了两个跑上前来的妹妹。
若是以前,孙山还可以抱起她们,举在半空中转圈。不过两个丫头都已经长大了,夏莺十六,已经可以婚配;秋燕十四,也是个足以谈婚论嫁的年纪。礼数这两个字,就得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了。
两个轻柔温和的拥抱,感受着妹妹的雀跃,孙山的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两个小丫头左一句右一句,叽叽喳喳的,倒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孙山在两颗小脑袋上摸来摸去,尽可能回答她们的每一个问题。
比如考卷难不难,皇宫大不大,汴梁城里的饼子和村子里的有什么不一样……当然,最集中的问题,还是落在了孙家的新媳妇身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村子里面涌出一大群人来,为首的自然是孙山的父母,孙永和朱氏。
两人喜笑颜开,却又老泪纵横的表情,孙山看得清清楚楚。
“爹,娘,孩儿孙山,不负期望,给咱家考了个功名回来!”
孙山大步冲到二老面前,跪地便拜,连着磕了三个头。
这一跪三叩,没有一人敢拦敢扶,都是孙家二老应得的孝敬。等孙山行完了礼,孙永出手搀扶,大家伙才赶紧各伸一把手,把新科进士从泥土地上拉起来。
紧接着,就是七嘴八舌没口子的夸赞,赞孙山文曲星下凡,赞孙家光宗耀祖。
本想着一家人之间说说话,被村民这么一围一闹,孙山早早准备好的说辞全给搅乱了。
这要怎么把陈庭柳引出场呢?
就在此时,孙永抬头看了一眼拉车的马,咦了一声,分开众人凑上前去。
他摸了摸马腹,闻了闻马耳,又在马脖子上捏了两把,然后转过头来对孙山问道:
“儿啊,看这马匹的样子,你们是不是赶夜路来着?”
孙山赶紧趁此机会回返到马车旁,对孙永说道:
“之前有事耽搁了一晚,怕误了日子,就赶了一程夜路。”
孙永一叹气一跺脚,一时忘了儿子已经是进士老爷,当场就数落起来:
“这娃子!走夜路多险啊!晚一天就晚一天嘛,急个啥?”
这就是家人的温暖,久违了。
孙山憨笑着说道:
“这里挨着京城,又没什么盗匪野兽,再说孩儿的本事,爹又不是不知道,哪会有什么危险?”
“就算没危险,那一天一夜的颠簸,人还不得散了架?你娃儿皮子厚,可是人家小娘子……”
说到这里,孙永忽然意识到,儿媳妇可能正在马车上听着呢,随即老脸一红,赶紧把孙山往旁边拉了两步。
“儿啊,你那新媳妇是不是就在车上呢?”
好!总算接上这一茬了。
“是!我这就扶她下来,给爹娘见礼。”
孙山来到车厢旁边,挑开帘子,探头往里一瞧,只见陈庭柳端坐车中,衣饰齐整,戴好了帷帽,甚至整个人都开始散发出一种贵气。
这与平时的她完全不同,看来真是入戏了!
孙山冲陈庭柳点点头,伸手将她拉出车厢,小心搀扶着,就像宫里的小黄门伺候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