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山按照她的言语想象出了一个画面,然后倒抽一口凉气。
“这不就是妖怪吗?吃人的妖怪!”
“比那个恐怖哦!被狼人咬过的人也会变成狼人,然后再去咬别人……就像疫病一样蔓延,而且无药可医。平时潜藏在人群中毫无异样,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变成怪物四处伤人,把其他人也变成怪物。你要是这样的狼人,还敢告诉我吗?”
孙山挑起眉毛,忍不住去努力回想,上一个月圆之夜,陈庭柳在做什么来着?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又没说我是狼人……”陈庭柳掩着嘴笑了一阵,又很快严肃起来,“但我的秘密却比什么狼人更加离奇,也更加现实。你真的要听?”
孙山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哪怕陈庭柳真的是狼人,他在惊诧之余也会欣然接受——又不是没跟狼一起生活过,有什么好怕的。
而比狼人还要离奇的又能是什么,他实在是想不出,也愈发好奇了!
陈庭柳看起来早有准备,她看到孙山点头,立刻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这样吧,我给你讲三个笑话,而我身世来历的真相就隐藏其中。我也不告诉你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任你自己判断。你要是凭本事猜对了,我就对你再无隐瞒;要是猜错了嘛……至少也能给你自己一个交待了,如何?”
怎么觉得有点不公平……
不过人家好不容易给了个机会,管它什么公不公平的,只要猜对不就行了?
他跟着师父学了十年,诸子百家的学问都有涉猎。猜谜?能有什么难的!
孙山自信满满地点点头,婆娑着自己的下巴,蓄势待发。
陈庭柳倒是不慌不忙,把酒杯抵在唇边慢慢呷着,目光随着酒液流转,而后嫣然一笑,说道:
“唔!我是上知千年,下知千年的谪仙游魂,附在了柳儿身上,所以才行为古怪,满口胡言!”
这才是真正的胡言乱语吧!怪不得说是讲笑话。
第一个说法实在是太过天马行空,当是用来充数的,定与真相无关。
孙山在心里暗笑摇头,感觉自己的胜算又大了一些,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下一个呢?”
“下一个呀……哦!我在睡梦中梦到了兵圣孙武,他看我天资聪慧,便收为义女,还把我在梦中强留了十年,传授我练兵之法。”
这说法同样古怪离奇,却比前一个要可信许多。
孙武子曾为吴王阖闾训练女兵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为此还斩杀了两个带队的吴王宠妃。杀鸡儆猴之后,剩下的一百多个宫女被孙武训练得令行禁止,整齐划一。
回想一下与杨怀信比斗的那一次,陈庭柳的站姿的确庄正挺拔,英姿焕发。只比较仪态的话,甚至能压过禁军里的上四军。若说是用了孙武练兵之法……似乎还挺像那么回事。
至于一梦十年倒不是什么奇事,黄粱一梦,梦中可连一辈子都过去了。
这一条听着有些意思,孙山思虑一阵,便要听那最后一个“笑话”,然后做出判断了。
“最后一个咯!我是官家的前世恋人,靠贿赂孟婆才保留了记忆,来到这一世与他重聚。没想到这一世仍是有缘无份,孤苦惨死。阎王看我可怜,施展法力调转时空,把我送回了刚出宫的时刻,允许我重生改命!”
“你是说你已经活过了一次?现在是倒转时间,从头再来?也就是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你都已经历过了?”
“不,上一次与我假结婚的人不是你,后续的事情自然也全不相同。不过未来的大宋会发生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比如太后还有不到十年的寿命,直到身死才会还政于官家。比如西边的党项人会称帝建国,国号为大夏,而我们称之为西夏。未来宋夏大战,西夏会大败宋军三次,杀伤数万。最后两国议和,自此每年能得到大宋岁币的国家就又多了一个……”
“这怎么可能!”
孙山忍不住打断了陈庭柳的话,甚至隐隐生出了一些怒意。
他虽然自幼隐居,但从未舍弃过宋人这个身份。
皇宋子民,华夏正统,正是有着这样一份骄傲,他才愿意听从师长的安排,入仕科举,为国朝效力。
真宗朝的澶渊之盟,说是契丹人主动求和,但堂堂皇宋要每年向契丹蛮夷进贡岁币换取和平,这让孙山倍感屈辱。
而现在,陈庭柳居然告诉他,这样的耻辱还会有第二次,对象还是实力不济的党项人?
这让孙山完全无法相信,更不能接受。
“党项人建国称帝,还三败我大宋?就凭他李德明?”
李德明是党项人的首领,在其父李继迁死后主动归附皇宋,曾多次受到真宗皇帝的封赏。
最近的李德明的确不怎么安分,他在击败契丹人的入侵后自恃勇武,曾在去年进犯庆州。不过有军中宿将曹玮坐镇环庆路,党项人根本没讨到什么便宜,就灰溜溜地撤走了。
要不是新帝登基,朝廷腾不出手来,现在早该兵进兴州,向李德明讨个说法了。而根据以往的经验,李德明无非就是叫苦叫屈,进贡些马驼,息事宁人。他是断不敢亮出獠牙,与大宋一决雌雄的。
就凭这样一个庸主,也敢称帝叛宋?
然而陈庭柳却没在李德明身上多做争辩。
“大夏的开国皇帝名叫李元昊,不是李德明。”
李元昊?
孙山的确知道此人,他是李德明的爱子,据传其鹰鼻狮口,虎视龙行,颇具枭雄之相。连曹玮也赞其为真英雄,并视之为心腹大患。
李元昊建国称帝?嗯……至少比李德明行此大逆之事的可能性要高些。
再加上太后的寿数,还有迟迟不肯还政于官家的做派,陈庭柳说得有鼻子有眼,竟也不像是随口胡编的。
难道这一条是真的?可是重生什么的,也太过匪夷所思了……还贿赂孟婆?拿什么贿赂的?
孙山沉默不语,陷入了迷茫之中。
回想这三个笑话,或者说三条谜语,三道谜题——无论哪一个都是虚无缥缈,难以证实。
可陈庭柳说真相就在其中,应该也不是骗人的。
如此想来,也唯有孙武入梦这一说法最为合情合理。
孙山刚想开口选择,可是抬眼瞧见陈庭柳那灵动飘忽的眼神,又重新犹豫了起来。
孙武教她练兵,难道也教她画画?还有那些奇言怪语,难不成是春秋时代的古语吗?
仔细想来,似乎哪种说法都能和陈庭柳的异样之处相对应,却又无法涵盖全部,总有说不通的地方。
这个谜,倒是比想象中的要难猜啊!
“没关系,你慢慢想,不用急着现在回答。不过还是殿试要紧,为了避免分心,只给你一晚上时间。想清楚了,明天早上跟我说吧!”
陈庭柳微笑着,回头往小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补上了一句。
“你放心,我会把蝶儿支出去的。而且我猜,经过了今晚,那丫头的戒心应该能消除不少吧。”
蝶儿!
孙山早忘了那丫头还在小室里偷听。除了最开始记着压低声音,之后说话猜谜,可都是一点遮掩也没有。
不过这里离小室还有些距离,隔着一道屏风一扇门,估计蝶儿也只能模模糊糊听个一知半解。哪怕全听见了,也只会当他们在吹牛讲故事吧。
总之现在需要担心的并不是蝶儿,而是那三个笑话。
若是一不小心选错了,自己就会变成个笑话,甚至再也无法获得陈庭柳的信任了吧……
孙山一声长叹。
看来这宴会确实和上次一样——这个夜晚,又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谜底
黄泉不忘思前世,兵圣玄秘一梦知。
仙魂附体缘千载,扑朔迷离欲语迟。
辗转反侧,思虑一夜的孙山,第二天早上坐在陈庭柳对面,就是这么一个欲言又止的状态。
蝶儿已经被陈庭柳支出门去,由杨怀信护着,去查看盘点京中的茶楼茶肆,没有个半天根本回不来。
由于昨晚的小宴结束得利落,陈庭柳也干干脆脆地把装睡的蝶儿抱回大床上,一夜如常。小丫头大概是放下心来,哪怕留下两人在家中独处,也是走得潇洒痛快。
没有蝶儿的干扰,甚至屋里屋外都只有孙山和陈庭柳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