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啦蝶儿!”
陈庭柳和蝶儿的日常对话,却让孙山皱起了眉头。
“庭柳,你有没有觉得,蝶儿又有点奇怪了?”
“没有啊!她……她怎么了?”
陈庭柳睁大眼睛,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孙山回头看看已经在厨房开始忙活的蝶儿,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总觉得她说话的措辞,还有表情神态,跟你是越来越像了。”
“啊?就这啊……不是很正常嘛?哎哟不行我累死了,我回屋里躺会,一会饭好了再叫我吧。”
随着两人愈发亲密,陈庭柳在孙山面前已经越来越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此时她像个僵尸一样往后院摸去,留孙山一个人站在前院里整理思绪。
陈庭柳没当回事,孙山却还是觉得古怪。因为蝶儿那不像是相处久了,不自觉中产生的相似,而更像是在刻意模仿。
是的,之后孙山继续观察,发现蝶儿的确是在模仿陈庭柳的一言一行,一眸一笑。陈庭柳也看出来了,却只是一笑置之,甚至还觉得挺有趣的。
好吧,其实孙山也想不出来,蝶儿模仿陈庭柳能有什么不妥,能有什么危险。他只是本能地想要把事情弄清楚。
然而女人心海底针,莫说蝶儿了,陈庭柳的想法,有时候他都捉摸不透。
比如对夏竦,之前说他是奸臣,要小心提防的是陈庭柳。出猎回来之后,说他是个有才之人,只是行事不择手段而已,可以给予一些信任的,也还是陈庭柳。
“虽不知道他的言语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是他变法的方略嘛,还是有一定价值的。其中有那么几条,与之后王安石的熙宁变法不谋而合。我知道说归说,做归做,权不在手的时候,可以把一切都说得天花乱坠。等大权在握了,可能一条都实践不了。可是能说,至少比那些说都说不清楚的人要强吧?我算看出来了,明年那个计划,真正的主导者并不是王钦若,就是这个夏竦!或许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也曾推动过这样一个计划,只不过在发动之前,王钦若就罢相病逝,导致所有的谋划都变成了一场空。”
“所以你打算相信他?”
“我相信他的能力和手段,可以实现这个计划,也可以……在事成之后反手做掉王钦若,架空天子,独揽大权。所以咱们呀,还是得做两手准备。接下来,就看你到底能得个什么差遣了,希望离京城不要太远!”
没过多久,孙山的任命下来了,渑池县尉,算是文官武职,也是新科进士普遍被安排到的职位。而渑池属于京西北路河南府,离京城确实不远,完全符合孙山和陈庭柳的期望。只是不知道这份任命到底是谁出力促成的,夏竦,还是身在吏部的王从益?
然而孙山发现自己猜错了,在他启程赴任之前,陈庭柳又接到了赵祯的亲笔信,信中做了说明——孙山任职京西北路,是赵祯一手安排的。
这次的信件,陈庭柳依然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孙山看。与之前不同,这一封信里,赵祯终于没再一诉衷情,只是抱怨,抱怨太后娘娘给他选定的皇后郭氏。
本来大婚之前,帝后是不该碰面的。但是赵祯听说了关于郭氏生性泼辣,不好相处的传言,所以央求陈琳带他出宫,用爬墙头这种不入流的方法偷偷看了郭氏一次,正好看到她鞭打侍女。
赵祯最是仁善,几乎从未责罚过身边的宫女内侍,所以对那郭氏的第一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然而太后之命难违,赵祯也知道无力改变什么,所以只能在给陈庭柳的信中抱怨几句。
或许是太珍惜这个可以说交心话的人,赵祯没再表达什么强烈的情感,只是说京城离渑池很近,希望她能经常回来看看,京里的案戏生意,慈幼庄的事业,还有很多离不开她的地方。
呵呵,看来陈琳家里的产业,在天子心里也是清楚得很。
而且其实正如赵祯所言,陈庭柳还真得时不时地进京一趟。除了案戏坊和慈幼庄,杨怀信练的娃娃兵已经到了一个瓶颈,队列练成之后就快无所事事了。陈庭柳的下一步安排还要继续展开,的确不能离开京城太久。
“不然就两三个月回来一趟?”
孙山如此问来,陈庭柳的回答却是颇为霸气。
“回来一趟干什么?不如我们做点大事,两三个月直接升迁回京好了!”
汴梁冬雪
汴梁城的冬天,还是非常寒冷的。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街上行人脚步匆匆,呼出白气连天。而能够围着小火炉,安坐在亭子里观雪的人,就要惬意许多了。
这一处宅院是夏竦在京中置办下来的,位置稍微有些偏僻,但是院落宽广,格调极佳。最妙的便是院子里有一座小亭,几棵青松。这大雪一下,在炉子上温一壶酒,与友人一起聊天赏雪,的确是一件乐事。
今日来夏竦家里做客的是王从益。自从父亲离京,王从益独自返回京中为官,在吏部历练了这些时日,他整个人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往日的憨厚老实褪去了些许,待人接物已经更加圆滑老练。如今与夏竦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已经不像往日那样沉默少言了。
“这才过了几天啊?三天?还是四天?大婚不过三四日,就与官家吵了个天翻地覆,连宫外都知道了。咱们这位郭皇后,也的确是过分了些。”
“呵呵,说到过分,官家又何尝没有错处?大婚之后一直冷落皇后,倒是把其他美人的寝宫逛了个遍。如此行事,皇后生出些怨言,也是难免的嘛。反正议论此事的奏折上,我便是这般说的。”
听了夏竦的说法,王从益显得有些疑惑。
“子乔兄怎么替皇后辩解了起来?官家新纳后妃,自然是要雨露均沾。郭氏身为后宫之主,却如此善妒,更是大吵大闹,有失皇室体统。如今闹得朝野皆知,连太后都不得不在早朝上提及此事。此时不正该义正言辞指出皇后失德,为来日废后积累罪证,埋下伏笔吗?”
哪知道夏竦闻言哈哈大笑,给王从益斟满了酒杯,然后举杯说道:
“德谦还是太心急了些,没考虑到官家的性子。若是此时把矛头直指皇后,批得狠了,等官家消了气之后,反而会生出怜惜之情。此时正该反其道而行之,替皇后开脱,还要隐隐劝谏官家退让忍耐,这才能让他心里那团火一直烧下去。等到明年,小火慢炖变成烈火烹油,呵呵,那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局面。”
王从益恍然大悟,一口干掉杯中酒,由衷称赞道:
“子乔兄果然高见!有你坐镇京师,家父与小弟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吗?”夏竦瞥了一眼亭子外飘落的雪花,然后说道,“其实麻烦事也还是有的。眼看着离年关越来越近,有些事得提早准备了。最晚明年开春,得把孙山从渑池县调回京城才行。再迟,怕是后面的计划就赶不上了。”
王从益愣了一下,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至于吧?在小弟看来,孙山无足轻重,不过是柳娘子身前的挡箭牌而已。到起事之时,只要将柳娘子秘密接入京中,与官家会面,事情不就成了?”
“不可不可,哪怕不被太后发现,落在官家眼里,如此行事也太过刻意,针对太后的动作太过明显。初闻真相时或因一时激愤不予计较,但事成之后,冷静一阵子,官家便会生出疑心,甚至懊悔。到时候迁怒于旁人,说不定你我都要受到牵连。”
“那……那要怎么安排?”
“正如我方才所说,把孙山调回京城,柳娘子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必定要随之进京。然后慢慢等待时机,创造机会,让官家与柳娘子在宫外偶然相遇,或是激得官家自己去寻柳娘子。到那个时候,柳娘子再想办法把真相说出,才是万全之策。”
王从益再次叹服。
“还是子乔兄考虑得周全。”不过随后,王从益就有些犯了难,“可是孙山才刚当上渑池县尉没多久,寸功未立,要怎么把他升调回京呢?”
本以为夏竦又会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没想到这一次,他只是叹一口气,然后饮尽了杯中酒。
“唉,这便是件麻烦事咯。德谦你在吏部任职,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这……磨勘三年,就算考评优良,也只能减为两年。若是想在任职一年之内得到升迁,就只有立下奇功,或是圣命调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