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恩从善如流,辞别了双亲便向东院走去。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秦居与陈霓,关于刚才的争论,他有些无奈。本想给妻子提前做心理建设,让她别对禾杏投入太多的期望,没想到适得其反。
陈霓软下语气看向丈夫,“老爷,你真看不出来雀儿有多喜欢禾杏吗?只要我们儿子开心就好了,刚才那样的话,你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唉……”秦居忍不住叹息,他最担心的正是如此。如果计划顺利,禾杏很快会离开平炎,到时候秦雀该怎么办?总不能放弃侯府少爷的身份,放弃在汇梵经营已久的事业,跟着禾杏去坛森生活吧?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秦雀和亲。
“夫人说的是,我们不说这些了,今晚月色怡人,不如去花园里走走吧。”
墨色的夜空中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皎白的圆盘倒影在汇梵江上。街上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路旁的商铺灯火通明,老板和伙计卯足劲的招呼客人,任谁也不想错过这么难得的赚钱机会。
禾杏从马车的窗户看出去,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双眼中闪耀着惊叹而好奇的光芒,透出了内心的喜悦。
“要不要下去走走?”
秦雀今晚的心情很好,连日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他也可以抽出时间陪陪禾杏。
“不用了,人这么多,随便看看就行。”禾杏看着外面愈发密集的人潮,拒绝了他的建议。
秦雀觉得有点奇怪,自从坛森回来,禾杏变得有点不正常。往日里总是带着千舞到处走街串巷,汇梵各处新鲜好玩的地方都不放过,每天没个影在家。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不太出门,有时候待在屋子里一整天,安静得有些反常。秦雀常常不在家,并不清楚禾杏的状况,这些事情都是下人们告诉他的。
因为商行的事务太过忙碌,所以忽视了禾杏,也许正是因为他的疏忽导致了她的反常,秦雀心底生出一股心疼与愧疚。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马车行进得十分缓慢。“人多才有意思,你陪我下车逛逛吧。”打定主意,秦雀把马车叫停,吩咐随从自行回府,不必跟着了。禾杏听任秦雀的安排,两人很快就融进了这片喧嚣的人潮中。
为了不被人流冲散,秦雀一直紧紧的握着禾杏的手腕。周围热闹的欢呼声、商贩的叫卖声,以及各种各样吵杂的声音糅合着钻进耳朵里,禾杏这才真切的感受到平炎人对节庆的热情。受到这种热情的感染,她也变得积极起来,目光随着周围四处流转,最后锁定在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面。
烟火
“你带银两了吗?”禾杏摸了摸身上,发现刚才出门时候忘记拿钱袋了。
“带了,想要什么随便买。”秦雀清朗的面庞上堆满了宠溺的笑意,他很豪气的拍了拍腰上的钱袋,“要是不够,我们可以去附近的钱庄取。”
禾杏调皮的眨着眼,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凑到他耳边揶揄着,“小少爷,您低调些吧!别再叫人绑走了,大过节的我还得费心去救你!”
秦雀自嘲的轻笑着,然后听话的点点头。他十分享受目前的状态,这种前所未有的愉悦。
禾杏在小摊前面买了一个荔枝造型的花灯。灯笼的个头比西瓜稍小,浑圆的身上画着粉红色的纹路,顶部钉了两片绿叶,绿叶上延出一截绳子,系在一根小棍子上。禾杏一路提着花灯,不时拿起来细细察看,生怕大荔枝肚子里的蜡烛灭掉了。见她这幅孩童般的天真模样,秦雀一时竟挪不开目光。
两人一路逛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汇梵江边。江边的夜景更是绚丽,岸边的栏杆上挂着形状各异的花灯,灯下挂着灯谜,许多人三三两两的凑上去猜谜,欢声笑语溢满了江畔。江面上泊有几艘灯火通明的官船,在江心前后相间一字排开。
突然间,官船上响起一阵节奏明快的击鼓声,江畔的人群仿佛得到了什么讯号似得,一下子都朝着岸边涌来。
禾杏不明所以,连带着秦雀被人流挤到河岸边,身体贴在了围栏上,围栏下面就是潺潺流水的汇梵江。秦雀双手把着栏杆,把禾杏环入怀中,努力隔开四周拥挤的人潮。
“……快开始了!”秦雀不由得大声说着,周围声音太吵杂了,说话得扯着嗓门。
“什么快开始了?”禾杏听不真切,只见秦雀指了指江面那几艘船,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砰!”
船上突然炸出一丛火花,随着震耳欲聋的爆裂声音,火化迅速上升,在夜空上绽开了一朵明媚夺目的焰火。紧接着几声“砰砰砰”!江面上的官船依次燃起了烟火,整个夜空被绚丽的亮光照亮着,场面恢宏而热烈。
围观的人群随着烟火的炸裂声音,发出阵阵欢呼。激动的人潮向秦雀拥了过去,他吃不住力,身体与禾杏紧紧贴在一起,尽管如此,他还是奋力保护着她不受挤压。
“你没事吧?”秦雀的呼吸喷薄在禾杏的耳畔,两人就这样亲密的贴在一起。
“没事,你不要紧吧?”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禾杏有些不自在的扭动身体,却使两人肢体间的摩擦更甚。
“我没事,你看!”紧接着连续几声爆裂响声,江面上再次升起烟火。
禾杏从前听闻过烟火这种东西,但是亲眼目睹它的瑰丽绚烂,的确十分震撼。她知道这是用□□制成的东西,在森林遍布的坛森恐怕是见不到这幅绝美景象了。
秦雀的双臂紧紧的搂着禾杏的腰,在她耳旁大声道,“你要是喜欢看烟火,我们可以去官火行买回来自己放。”
禾杏眨了眨眼睛,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专注着前方,看着绚丽的火光倒映在水波斑斓的江面上,折射成许多细碎的星光。烟火寿命极短,才刚刚爆发出光和热,就迅速湮没在无尽的黑幕中,只剩下几缕残烟。
秦雀在身后看着她的侧颜,以及鼻尖上被火光照亮的几颗深色斑点。没有一丝犹豫,他的唇瞬间靠近她的侧脸,在耳垂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这个吻如蜻蜓点水般轻巧,以至于禾杏根本没有意识到,而是继续沉迷于眼前的美景中。
两人仿若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依靠在江畔欣赏着佳节的风光,周围的喧嚣热闹与他们毫无关系。
烟火燃放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结束了,拥挤的人潮从江畔四散而去,再次融入灯火通明的街头巷末之中。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人群散去后,秦雀放开禾杏,认真的看着她。
“什么事?”
“我打算到平炎的其他城市发展,商行在汇梵的业务已经很稳定了,我也是时候开拓其他城市了。”
“怎么这么突然?”
“嗯,所以要跟你商量,如果我离开汇梵,你得跟我一起走。”
禾杏心中暗暗吸了一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我希望越快越好。”秦雀的语调不急不缓,似乎早已打定主意。
“父母亲那边也同意吗?”
“我已经成家立业了,离开汇梵去拓展自己的事业,不必征求他们的同意。只要你和我准备妥当,再告知他们即可。”
禾杏有些疑惑,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秦雀想要带她离开汇梵呢?
“我无所谓,听你安排。”禾杏两手一摊,装作没有意见的样子。
“嗯。”秦雀满意的轻轻抚摸着禾杏的额发,笑了笑,“饿了吧?我带你去汇雀楼吃宵夜吧。”
今晚月白风清,秦恩却无心观赏。此刻已经到了丑时,东院的书房里依然烛火通明,他沉浸在眼前的一摞书卷中,不知不觉熬了半夜。初秋的夜里渗出了或多或少的凉意,习武多年的秦恩自然不受影响,只是……
“阿嚏!”
一个清晰的喷嚏声音自屋顶传来,秦恩立即警觉起来,拿起随身的短刀,安静的移动到窗边,轻轻推开窗门闪身跳了出去。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心眼的小贼摸进了他的院子。
这时候,一个灵巧的身影自屋顶跃下,稳稳的落在院子里。在月光的照映下,秦恩立刻认出了这个身影,他把短刀别在腰后,低沉的声音自暗处传来,“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
禾杏似乎被吓了一跳,她四处搜寻着,直到秦恩高大的身躯从屋檐下的阴影处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