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萧懿眯起眼睛看着叶如初远去的背影,在某一瞬间,那抹红色身影似乎与他心中的那个人重叠。
叶舟轻咳了一声,叶萧懿才像是被惊醒,笑道:“两位爱卿可算愿意来见孤了,这年过得可好?”
“劳陛下挂心,一切都好。”叶舟道。
叶萧懿把酒壶放在池边,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皇后既不愿赏脸,你们可要下来找些乐子?这些可都是南沧一等一的美人儿。”
北顾仿佛没听到叶萧懿的话,自顾自地赏着身旁的红梅。
叶舟看了北顾一眼,又对叶萧懿道:“如此乐事,臣等消受不起。若是陛下还想继续,臣等便先去别处候着。”
“罢了罢了,你们一个接一个的来,孤也没什么继续的兴致了。”叶萧懿远远看见攸宁端了醒酒茶过来,便命人去取了他的狐裘大衣,又对叶舟道:“你们先去暖阁坐着,孤随后就来。”
随后,叶萧懿到暖阁听了北顾简短几句话,才开始后悔没有继续泡在汤池里看他的美人们。
第 48 章
北顾将从梅花上取的雪水煮开,泡了一壶茶,见叶萧懿气得发抖,便将倒满的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不着急,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谈。”
叶萧懿拿起杯子就喝了一大口,却被烫得险些喷出来,话都说不利索,“你……你竟敢同孤提这件事?”
“我为何不敢?”北顾往椅背上一靠,“把公主许配给国师,前朝不是没有先例。”
叶萧懿将杯子重重搁到桌上,“你可知,孤现在就可以给你定下死罪?”
“我是早已看淡了的。只不过,若真给我定了死罪,陛下觉得南望会如何?”北顾轻轻吹了吹漂在茶水上的梅花花瓣,“再说,既然陛下想让我死,想必是找到了比我更适合在北溟与西渊之间周旋的人选。”
叶萧懿只觉得头疼。在北溟和西渊的事情上,确实是没什么人能给他提些办法。虽然北顾的智谋在当下的东源算是无人能及,可叶萧懿却不想用他。
“陛下也无可奈何了罢。”北顾笑笑,“北溟那边顽固得很,一旦发觉事情不对,后果只会更严重。”
“那你要如何?”叶萧懿紧皱着眉,只想把手里的茶泼到北顾脸上。
“日子到了,我同样会去上清峰迎南望回宫。我想要的不过一个她罢了,只希望陛下不多加阻挠。其余的事情,若再闹大,我必定会竭尽全力替陛下摆平。”北顾心平气和,“左右陛下看重的都是那个王座,又有后宫三千,何必揪着一名舍得让去和亲的女子不放?”
“不是舍得让她去和亲。”叶萧懿道,“是我宁可她去和亲,都不要看她在我眼皮子底下与你结下什么缘。”
北顾笑着喝了一口茶,“我们的缘乃天定,可不敢和陛下摊上什么关系。”
叶萧懿被北顾憋了好一会儿,又丢出一道难题,“那北溟那边要怎么办?”
“陛下可回话说看重这桩婚事,须准备得仔细些,这么把时间拖着。”北顾认真道,“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我还要细查过。这样下来,自然有人会按捺不住的。”
叶萧懿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应了。
三人又各怀心事地喝了几杯茶,叶舟和北顾便提出了告辞。才踏出暖阁的门,两人就听见杯盘摔在地上的声响。
“又这样。”叶舟摇摇头,“脾气是愈发大了,本事倒不见长。”
北顾叹了口气,“他也只能这样。”
他看向远处那座被云雾笼罩的山峰,“这个时辰,他们该是快到了。”
上清峰是东源最早下雪的地方,到现下已是一片洁白素净。清徽观前仍有仙鹤在徘徊,只因观里的道士给它们燃起了取暖的火炉。
焰离推开观门,熟悉的香火气味便扑面而来。无念道长拿了本经书从三清殿中出来,瞧见焰离在外边东张西望,身后还跟了个姑娘,便乐呵呵地示意他们过来。
焰离拽着南望的袖子把她领过去,道:“师父,快看看我们上清峰的媳妇儿。”
无念道长捋捋胡须,笑道:“南望?”
听见无念道长这样说,南望虽是惊讶,却也以为是叶萧懿早把消息传到了清徽观,便行了个礼,道:“‘南望’不过是个将死之人,师父往后不必再提起这个名字了。”
无念道长依旧笑得慈祥,“北顾喜欢的人,确实有特别之处。你先随焰离进屋坐着,贫道去让人备些茶水点心。”
“师父,您怎么偏就认定了这是北顾喜欢的人?她可是我带回来的。”焰离忍不住逗无念道长。
“你?”无念道长轻飘飘看了焰离一眼,“不像。”
焰离被噎了好一会儿,才道:“凭什么我就不像了?”
“你的心思不一向在北顾那处么。”无念道长说罢便飘然离去。
“……”焰离挠着头看向南望,“师父他年纪大了,跟孩子似的爱瞎说,你别理他。”
“你放心。”南望憋着笑,“反正我心里也清楚。”说着抬脚就往屋里去。
“清楚什么?你给我说清楚!”焰离跟在南望后面追问。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无念道长就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个端着茶盘子的道姑。道姑眉清目秀的,看起来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焰离赶紧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盘子,“云羲?方才回来时没见你,我还以为你下山游学去了。”语气随意却又熟稔,正如同许久不见的故人。
云羲躬身给南望行礼,道了句“见过师姐”。南望正讶异,就又听她问:“怎么不见凌虚师兄?他没回来?”
“你还想着你的凌虚师兄?”焰离先给无念道长端了杯茶,第二杯给了南望,“可别说我不够意思,我先提醒你一句,这位就是你凌虚师兄的夫人,厉害得很,连那个什么公主都给她打跑了。”
“焰离,”南望横了他一眼,“别乱说话。”
焰离嘿嘿一笑,“所以啊,云羲,你就别想了。你再不静下心来修道,当心师父将你说给对面山头的寨主。”
“说你个头!”云羲气得跺脚,“师父您怎的还让这人回来?就该把山门给锁了,叫他上不来。”
“好了,云羲。”每回焰离回来都要同她找事,无念道长已不觉稀奇。他淡定喝着茶,“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师兄,你好歹收着些。他这嘴惯会气人的,你也知道,少理他就是了。你先去后院看看,那些朱砂被雪水打湿了没有。”
“我回来以后眼前能干净了么?”云羲睨着焰离。
焰离果然接招,“你不如回去睡一觉做个梦吧。”
“你……”
“又胡闹,快去。”无念道长佯嗔道。
待云羲走了,南望才放下茶杯,笑着问焰离:“她对北顾是怎么个意思?”
“不知道。”焰离有些不自在,“也许有点什么意思。”
“也许对你有呢。”南望观察着焰离的神情,一双眼仿佛洞悉一切。
“怎么可能,方才你也听见了,她头一句就问北顾,哪有我的事。”焰离笑道。
“怎么不可能了,我这个时候可是站在女孩子的角度看的。”南望一本正经。
焰离吓了一跳,“你一个大老爷们,还能站在女孩子的角度呢?”
虽说认识久了,南望也已习惯了焰离这嘴皮子,但还是想拔剑把他给剁了。正要动手,无念道长就开口道:“焰离,你也随云羲去看看我那些朱砂,顺便把它们搬到库房里去。这些体力活,还是得让你来做。”
焰离忙站起身,“那,师父您就在这里和南望聊聊天?”说罢又对南望道:“师父好说话,你也不必拘束,我去去就回。”
“你爱回不回。”南望道。
看焰离的身影消失在雪中,无念道长才感叹:“这么些年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说着转头看看南望,“连北顾和你都……贫道记得去年冬天他们回来时还说起过你,不想这日子竟过得这样快。”
“说起过我?”南望想了想,去年冬天该是她去北境平乱的时候,而那时她和北顾还很生疏,“说的什么?”
无念道长微微一笑,并不提什么劫数,“倒没什么,只不过说了些新上任的镇国大将军年少有成之类的话。”
南望虽心存疑虑,但也不追问,只道:“没想到这两人还会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