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敏亦笑了:“好好好,他们那里的人婚前就是要见面的,说是这样成亲了才更和睦呢!”
我被她们说了一个大红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康乐早就等不及,拉着我来到门外,对着立在那里的叶子道:“叶将军,我把阿柔领来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叶子笑盈盈的,一如刚见到我时,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轻轻拉过我的手,就带着往门外走了。我呆呆的,任由他拉着,心中憋了好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待到了马车里,他同我并排坐着,低头温柔地说道:“阿柔,这一生一世,即便我已忘了你,也还是想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我又惊又喜,靠在他的身旁,只希望就这样过下去。忽然,婆婆坐了进来,见到我在,不免又气又恨,大骂我是个害人精。我一下惊醒,挣脱开叶子的手,从车上跳下去了。
我越坠越快,仿佛要掉到深渊里,忽听巧巧唤我:“公主,您做噩梦了?”我气喘吁吁地睁开眼,只见天色大亮,方才知道不过做了一场梦。
此时,雨过天晴,新鲜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花草的香气,仿佛在庆贺新生命的降生。
我洗漱完毕,正想叫奶娘过来问问,只见服侍云夫人的丫鬟匆匆出来,面色尴尬地说道:“这是厨房刚煮的通草鲫鱼汤,可主子嫌腥,只喝了一口,便推说不要了。”
我接过汤来,闻了闻,并没有腥味,便叫她下去,自己转身进了卧房。云夫人昨夜睡了半宿,今早的气色已稍稍恢复了些,此刻斜卧在床上,满面愁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坐在她身旁,拿起汤来,劝道:“多少喝一些吧。才经历这般大劫,身子虚的很,不吃东西怎么成?”
云夫人苦笑一声,叹道:“都这样了,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分别?”
听康敏说,女人坐月子的人情绪波动极大,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可别人却不理解,只觉得她们矫情。
如今看来,竟一点儿也不假。我耐着性子哄了几句,云夫人还是只落泪,不肯喝。
这时候,孩子恰哭起来,我将他抱到跟前逗她:“你瞧,这小子看他阿娘不肯吃东西,都急了呢。”
云夫人转过身来,默默盯着儿子看了一眼,拿起汤一口气喝了。
我瞧着她闭上眼睛睡着了,叫奶娘将孩子抱出去哄,自己则将宝勒尔拉出来,问道:“去请大汗的人回来没有?”
“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真是急人!”宝勒尔一脸愁容,可又不好多说什么。
“再派一波去!”我何尝不知道云夫人的心结所在,却也没有法子,只能多催一次是一次。
中午时分,大汗还没有影子,倒是叶子带着哈尼来了:“听说云姐姐心情不是太好,我便想过来劝劝,但愿不会打扰她休息。”
我想起昨夜的事,心中愈加烦躁,一时不敢看他,亦没有接话。可叶子似是早忘了,露出往常的笑容,说道:“小时候,我生病了,也是不肯吃药,不肯吃饭,一个劲儿地闹腾。阿娘烦了,奶娘累了,都是云姐姐过来哄我吃药,给我讲故事。”
叶子对身边的人从来都很上心,虽说我已无缘享受这善意和温柔,但又有什么理由拦着他去照顾云夫人?此时此刻,估计只有最亲的人才能给云夫人一些慰籍。
“将军请进吧。”
叶子进了房间,哈尼知趣地没有跟过去,看到奶娘喂完孩子,转身到了摇篮边,顺手推着,嘴上就轻声吟唱起来。童谣温柔动人,一会儿就把孩子哄睡着了,连无影也听地愣住了。
房间里面,叶子不知在说些什么,隐约间只听到“小时候,绣花包袱,治好了疟疾,至今留着”之类的话,而云夫人竟真地乖乖吃了东西,还安稳地睡下了。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服了气,纷纷夸他脾气好,会哄人。
叶子微微一笑,转身望着我,客气地说道:“云姐姐身子虚弱,这阵子,就有劳夫人了。”
他为什么又变得这般谦和友善?就像临行前那样一直冰冷如霜不好么?
我心里愈发煎熬,根本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看他,只欠身施礼,回复道:“将军太客气了!大汗不在,我理应照顾好云夫人。”
送走叶子,已快到晌午了。
我命人收好了他夫妻二人送来的婴儿衣物,又吩咐婆子们把才备好的餐食端上来,一一验看。就在此时,巧巧一路小跑着从外面进来:“公主,大汗回来了!”
说话间,大汗已踏进了房门。
众人尚不及行礼,奶妈便抱着婴儿出来,想要给大汗看。我将手中的瓷碗摔在桌上,指着她斥道:“急什么急!大汗看过夫人了吗?就把孩子抱出来?夫人重要孩子重要?”
奶娘讪讪地退在一边,大汗收回正要伸出去的手,亦有些不自在,我瞧也不瞧他,径直吩咐道:“宝勒尔和奶娘带大汗去看云夫人,其余人等尽皆退下!”
大汗急匆匆进去了,却听一个婆子支吾道:“外面还有几位美人,也想进来看望……”
我没有理她,自顾自瞧完了最后一道汤水,方才说道:“看什么?如今云夫人母子平安,以后尽是看望的机会,哪天看不行,非得等今天?今天云夫人想要见谁,她们心里没数吗?”
说罢,顿了顿,又补充道:“都请出去罢!”
如此,方让丫鬟将吃食搬进了里间,自己则带着众人退到隔壁房间,特意叮嘱了云夫人坐月子间的规矩,最后才放人去用饭。
这两日,我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如今放松下来,难免多吃了两口饭。一时间,困乏难支,手撑在桌上便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有动静,睁眼一瞧,是大汗在摆风轮。
“还是吵醒你了……”他似有些歉意。
我尚未完全清醒,眼睛看到人,心里的话便全倒出来了:“大汗不在里面陪着云夫人,出来做什么?她日日盼你,想你,念你,历尽千辛万苦,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生下这个孩子,你不好好疼她、爱她、补偿她,对得起她吗?”
“夫人,大汗有点累了……”宝勒尔循声赶来,小声提醒道。
饶是如此,我嘴上仍不饶人,不管不顾地吩咐说:“宝勒尔,从今日起,大汗每天办完公事就宿在云夫人的隔间,好陪着她们母子,你去张罗张罗这件事,务必让上上下下的美人夫人们心里都有个数,省得有那些没眼色的人整天来叨扰他们的清静。”
说罢,我也不等大汗说话,只施了施礼,便到厨房了。过了一会儿,估摸着人都走了,方才回去。
巧巧一见我,犹豫地问道:“翠美人来了,说是做了些甜汤,想送给云夫人喝。我要不要……”
“没事,请进来吧,我正想找她呢。”
不过一会儿,翠翠已翩然而至。虽说是怀了身孕,可她身子骨小,行动处瞧不见任何踪迹。
我坐在那里,只拨弄着手中的茶碗,看也不看她。翠翠先是向我行了礼,见没有应声,也不敢再说话。
末了,方轻声道:“公主,我煮了些当归生姜羊肉汤,想要……”
“云夫人遇到的那个名叫三丹的婆子,是你安插过来的吗?”
这两天,宝勒尔将云夫人以往的饮食起居皆翻查了一遍,才发现漏了个人,就是这个自称神医的三丹婆子。
半年前,云夫人去拜神时,在路上偶遇了这位神婆,三言两语说中了她的心事,还坚称她面色不好,若想生下儿子,务必多食甜食,如此孩子才能平安康健,夫君才能回心转意。
我顺藤摸瓜,派人找到她审了审,哪想这婆子根本就是个假神医,受不了恐吓,直接道出实情,说是受了宫里夫人的指使。
“您说什么……?”翠翠无辜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继而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我没有。”
我逼近她,俯视着那张好看的脸,捏着她的下巴道:“说实话。”
“我真的没有……”翠翠眼泪汪汪地望着我,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巧巧本来站在门外,听到动静,一下冲进来,拉着我哭道:“公主,我以性命担保,翠翠她不会。更何况,那时候她还未曾当上美人,如何会陷害云夫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放开翠翠,一下瘫倒在椅子上,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多疑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