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说:“那个楚美人可真受宠,可汗流连几日,又病倒了,可敦和云夫人都气得吃不下饭呢。”
我咳嗽两声,他们见我来了,不再言语。
我也不管那些流言蜚语,只问她们:“你们五公主原来住在什么地方?”
她们面面相觑,摇头说不知。
我心下生疑,又问:“就是去大周和亲的月公主。”
她们这一次没有犹豫,直接答道:“您估计弄错了,大汗根本没有姐妹,也没有女儿,哪来的公主,更别提还是去大周和亲的公主了。”
我心下大惊,问她:“这里不是西凉吗?你们段业可汗的妹妹不是五年前嫁于大周皇帝的吗?”
那侍女说道:“这里是北凉哪,我们蒙逊可汗……”
另一个侍女打断她,斥责道:“可汗的名字怎能随便叫?”
我顿时头嗡嗡直响,只觉得天昏地暗,拉着莲蓬道:“快去叫定国公来!”
我无非一个罪臣的下堂妻,即便叫我再嫁,也断然不敢不从,可如今将我瞒得死死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短短一刻钟,我心中已涌出无数个答案,却又不敢深思,恰好定国公已来,便不顾礼仪,直接从帘子后面冲出来,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定国公一开始吱吱唔唔,还想隐瞒,我大怒,嚷道:“您若再不说实情,我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定国公急得汗流浃背,痛心说道:“老臣有罪!唉,皇上确实是将公主嫁给北凉的国主,而非西凉,只不过上头命我瞒住公主,我也无法。”
一切再了然不过,可我仍不死心,逼问道:“那西凉呢?”
定国公擦拭掉额头上的汗,说道:“早没了,去年就被北凉灭了。皇帝着实为此事烦恼了一段时间,不过北凉的新国主倒是乖觉,主动与我们修好,还请奏和亲。”
我又打断他,问道:“那段业可汗……”
定国公摇摇头:“死了,一家都死了。”
我早猜到如此,然而亲耳听到这话后,还是觉得受不了,颤颤巍巍地走回座椅,半晌无语。
千里之外的宸妃知道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自己天真,她如何会知道?
皇帝不是早就铁桶似的瞒着呢。至于为什么连我也瞒着,无非怕走漏了风声,伤到宸妃。
可这种事瞒得了一时,又如何能瞒一世呢?
沉吟之际,定国公又道:“柔嘉公主,我一介老臣,早已不过问朝廷之事,也并不愿淌这趟浑水。奈何太皇太后不放心,一定叫我送你。如今,生米已煮成熟饭,为了太妃娘娘,你最好还是……”
的确,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
我木偶似地说道:“国公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您请回吧。”
那定国公叹口气,摇摇头走了。
第20章 成亲2
成婚的当日,我跟木头一般随着礼仪官行礼,很快就完成了婚礼,成了蒙逊可汗的侧室仪夫人。
不知道可汗出于何种考虑,出发之前便允我按大周的服饰装扮,害的付娘求了最好的裁缝裁剪,只可惜已被盗贼掠去。
我身上这套衣服因赶制的急,并不合身,袖宽腰窄,坐下来的时候尤为难受。
透过头纱,我隐隐觉得殿里暗下来,随着阵阵冷风吹过,不禁瑟瑟发抖。
莲蓬知道我心里难过,便不似往日那样活泼,只待在我身边默默守着。
傍晚时分,宫女们终于进来生了火,我身上生出些暖意,手脚却仍冰凉。
屋内一片安静,只听外面西风烈烈,似在诉说着以后的艰难。
这些天,听宫女们传言,这蒙逊可汗并非什么良人,体弱还好色,短短几日,已宠幸了随行而来的全部美人。
我胡思乱想着,抵不住劳累,竟坐着眯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进来,我顿时惊醒,看满堂红烛摇曳,恍惚间竟觉得回到了从前。
当初,跟温玉成亲亦是如此,他喝的烂醉如泥,连头纱都没有揭开,就倒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走了,再也没有来过。
心痛之际,他已揭开头纱,半晌定定地望着我,不发一言。
我微微抬起头,只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刹那间,前尘往事上头,不由得失口喊道:“元正哥哥!”
对方虽然已有醉意,但显然也觉察到了我的惊讶,冷冷地瞅了我一眼,将盖头摔到地上,哼一声道:“果然如此!”
说罢,就要离去,我仿佛大梦初醒,猛地拉住他的袖口,执拗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成了可汗?”
他冷笑一声,反问道:“这话应该是我问公主才对。你不是嫁了温玉大将军吗?怎么来北凉和亲了?又如何连名字也改了?当真欺负我们蛮族弱小,不敢计较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瞅了我一眼,重重的甩开衣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我愣愣地坐在床上,望着那人的背影,眼泪哗哗地淌下来。
十二年前,宫中不知怎的来了两位质子,听说一个是西凉王的儿子,一个是北凉王的儿子。
西凉王的儿子生性骄傲,整天板着脸,一副瞧不上中原人的模样。北凉王的儿子恰相反,不管对谁,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还喜欢学习中原的文化,特别讨先帝的欢心,被赐名元正。
一开始,宫里的男孩子们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后来却很快同他打成一片了。
那时候,我扎两个双丫髻,整天怯怯地跟在端敏和康乐后面,从不敢跟男孩儿说话。每逢宫里举办宴会,大人小孩看我来了,总是一通嘲笑:“柔木头又来了。”之后,便也无人理我。
假若我大着胆子说上一句话,男孩们总嗤之以鼻:“原来木头也会说话,真是笑死人了!”。久而久之,我就再也不肯多言了。
有一回,宫里过花神节,御膳房做了好多花糕,我见人多,便没有去凑热闹,只一人剪彩纸玩。
这时候,突然听人在身后说:“柔嘉公主,听说你擅长刺绣,能不能绣点东西给我?”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这个元正,登时红了脸,蚊子嗡嗡般说道:“你要什么?”
他见我不好意思,温柔地笑道:“我是北凉来的元正,待在这里一年了。”
我赶紧点点头,告诉他我认得。
他又笑了,说道:“北凉的使节来了,我想要给母亲带点东西。她喜欢中原的刺绣,可东市西市的东西大都是庵里姑子绣的,过于粗俗,不知道公主是否愿意帮忙绣点东西?”
我又红了脸,说道:“我只会绣帕子、香囊、荷包和扇套,你想要什么?”
他笑说:“已经很多了,只要一两样东西就够了。”
说罢,有人过来喊他去放风筝,元正便将手中的海棠花塞给我,说声“多谢,”一溜烟跑了。
过了两日,我送了两幅帕子、两件香囊并两个荷包给他。
他欣然接受了,又笑道:“多谢公主慷慨赠送,只是我没有什么好回赠的……”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说:“我不要礼物,只想殿下帮个忙。”
他认真地答道:“定当尽力。”
我吱吱唔唔道:“我不会骑马,可是很想试试,下一次皇宫围猎的时候,你替我牵马好吗?”
他又笑了,说道:“小事一桩。”
我自幼不敢骑马,但心里着实羡慕,可付娘总说危险,不叫下人们帮我牵马,其他人又不理我,只有麻烦这个元正一回了。
临别,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柔嘉公主,你不用老是殿下殿下的称呼我,直接叫我元正哥哥就行了。”
我点点头,他又说:“那我叫你阿柔行吗?”我红了脸,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自此以后,元正哥哥有空就会约我出来玩。他擅画,经常替我描花样子。描的熟了,直接弃样做画,反倒更逼真。
我每日习绣,把那些画一一绣到各色物件上,因而技艺大涨。
也就是那时候,我自命不凡地给自己起了个“武陵绣使”的名号,元正哥哥觉得不够秀气,便在“使”字的尾巴上添了一串梅花,飘逸如花飞在半空,惹人怜爱。
可是,母妃知道之后仿佛不开心,终日眉头紧蹙,而付娘总是悄悄地叫我不要同元正哥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