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愿的主编叫做尹蔷薇,30多岁,为人极爽利直率,刚认识时还想,这么爱恨分明的一个人,怎么在人堆里熬得下来?后来熟了,倒觉得她难得的真实,工作上又是一把好手,倒是真心喜欢佩服。
我一到,就被愿愿扯进了会议室,我甩开小妮子佯怒,“姑娘放尊重些,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这府里可不比外头寻常人家------”
一屋子人都笑将出来,恨得愿愿只跺脚,便有人说,“锦缎,数你红楼看得熟,出口就是那个调调。”
“还不是阮医生宠得她,”愿愿瞪了我一眼,“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斗鸡走狗, 不事生产,为害一方------”
“说得好,”我喝彩,“我可不是正斗鸡走狗么?”
众人复又笑倒,愿愿扑上来修理我,我一闪,她刚好撞到进来的蔷薇,两人跌在一处。
“不好了,摔到寿星老了!”大家一边笑,一面把她俩扶起。蔷薇来不及站好,就指着我就说,“就是你慕容锦缎淘气!”
“人家碎了杯子,说是岁岁平安,你这一摔,就叫‘跌跌长命’,”我袖着手,一 旁挤眉弄眼地笑,“还兼走桃花。”
尹蔷薇也笑,“若是如此,我再跌几次也愿意!”
众人起哄,然后一窝蜂冲去与美食亲密接触。
蛋糕是水果冰激凌的,果真只插了25只蜡烛。我捏了一块大嚼,却不妨背后有人拉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蔷薇,我会意,两人偷偷溜出会议室。
蔷薇的办公室极宽敞,一进去就见一幅大海报放在桌子上,拿起一看,原来是幅类漫画,人群中蔷薇颀长的身形,微微仰着点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右边一行竖字, “众人皆醉我独醒”,画者用彩色做背景,蔷薇的形像却是黑白的,非常有新意。
“生日礼物,如何?”
“好,”我细细欣赏,“这人很懂得用笔传递感觉。”
“若是出售,可有销路?”
“一定。”
“好!”蔷薇一拍桌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锦缎,我对你有信心。”
“等等,”我觉得不对劲,“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要出一个新栏目,连载漫画,配小小故事,有点象------”蔷薇想了想,“有点象几米的风格。画就是这人,文字自然是你的。”
“不行!”我象烫了手似的甩开画,跳到一边,“绝对不行,我是小舟难承重载, 自己胡言乱语也就得了,还仿几米,简直是侮辱我的偶像,不行!!!而且,”我利动蔷薇,“要是用我,你会血本无归。”
“胡说!”蔷薇斥我,“你以为我会阿猫阿狗随便充数?没九成的把握,我敢开这个口?”
我有点心动,不语。
蔷薇打蛇顺竿上,“主题都有了,就是你提过的酒吧的故事。”
“寂寞的酒吧?”
“对,非常有噱头,又有余地,悲欢离合都可兼容。”
“这------”我想了想,“蔷薇,不是我推你,只是我现在写不出寂寞感,”想想又偏着头笑,“婚姻生活过于幸福,以至于我这个天才也平庸了。”
“幸福是真的,平庸我就不信,”蔷薇把画卷好,“锦缎,给自己点余地,试一试,然后再做定论。”
“可会有许多工作?”我迟疑。
“可多可少,计划是先附在杂志里,一次八幅,做一个故事,”蔷薇显然计划好了, “如果行情看好,再做单行本小册子,随刊发售。”
“可否容我考虑?”我皱了皱眉头,“有容已经很忙了,我的时间宽裕些比较好。”
“后天复我,”蔷薇爽快的很,停了停又说,“锦缎,你别怪我说话不拐弯,你呀, 也不要一腔心思都在你家阮医生身上,留点余地,将来的事情不好说。”
要是旁人说这话,保不住我就没什么好脸色。但是蔷薇,怎么说呢,一来她天性如此,没有恶意,二来她也是个中翻了筋斗过来的,自有她的意思,所以我只是笑笑, 便拉她去跟大家讨礼物。
有容倒是没反对,只是看得出他并不怎么看好,末了还加了一句,“随你高兴,可别为那点稿费累着。”他向来不看我的文字,认为那玩意既不能治国□□,又不能养家糊口,不可与他那悬壶济世的高尚职业相提并论。
我也不与他计较,只笑笑,又去忙晚上的三鲜面。
去见尹蔷薇那天又不幸迟到,冲进办公室时先说了五六个对不起才敢抬头,抬头一看却怔住了,“怎么是你?”
“你?”游山水也是一脸的惊讶。
还没来得及解释,尹大主编施施然走了进来,“咦,你们认识?”
“嗯,”我点点头,又不好说是相亲认识的,于是说,“朋友的朋友。”
“好,”蔷薇甩甩手,“不用我介绍了。开始吧。”
“开始什么?”我和游小生异口同声。
“开始工作啊,会议室里有笔有纸,你们开工吧。”
“这就开工?”游氏还没习惯卖命尹将军麾下。
“不然叫你们来干吗,请我吃饭?”蔷薇已经翻开了她面前的卷宗,大有“此案了结”的味道。
我给游小生使个眼色,不走,还等狗头铡侍候啊。他会意,两人连忙退出,进了会议室才齐齐松口气。
“真够狠的,”游山水做个鬼脸,“就差没说‘跪安’了。”
“‘铁血蔷薇’也不是白叫的,”我拿起笔,“废话少说,想保住小命就赶紧开工。”
故事很平凡,她,叶寂寞,23岁,未婚,不特别美丽,也不才高八斗,象所有平常女子一样,经历过恋爱和失恋,有时伤心,有时快活,一份普通安定的工作,一两个谈得来的朋友。忽然有一天,她继承了一家酒吧,从此,她有了寂寞的酒吧,一个小小的光色世界,人们到来又离开------寂寞的酒吧,寂寞的城市,寂寞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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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游君很快达成共识,他的创意,或我的灵感,画先字先,无关紧要,只要另一方能够体会,懂得表现便好。
游君的功底深厚,但领悟力及感染力更盛一筹,他很擅长使用光与影,主角是永恒的黑白,在五彩的背景中异常突出而寂寥。我极其崇拜佩服,只得绞尽脑汁,出尽百宝,务求图文相切,别拖了搭档的后腿,故而常常发呆,做饭时亦念念有词。
有容见我如此痴气,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微笑摇头。
丝绒近来常不在家,我又无暇与她电话传情,偶尔见她,倒是神采丰然,眼神盈盈渐如水波,不禁艳羡游小生有办法,恋爱事业两不误,强似我百倍。
出到第十期的时候信件已如雪片飞来,尹蔷薇非常得意,一副“我说怎么样”的神气,愈发凶残地监工,有时已不及回家为有容做晚饭,不是没有一点内疚的。
我们通常下午开工,游小生手画成形,再合到电脑里上色,我虽是门外汉的满心崇拜,却也意见多多,他亦对我的故事大肆妄言,故而我俩虽不至上演同室操戈,却也时时争得面红耳赤,但工作并非意气事,且对方常常有理,所以也只得每每都叫着委曲求全,然后言归于好。
游山水精力旺盛,每每见他都神采奕奕状,且笑容满面,似从里面放出光来,与熊猫眼,呵气连天的我有云泥之别,更加感叹爱情真伟大。
周末的时候阮老爷子召我们回家吃饭,说是亲自整治酒席,我听着心头乱跳,总觉得有鸿门宴的味道,不过谁敢不去。
阮家老爷子住在市郊,平房,自己有片小花园,阳台极大,闲了便在上面晒太阳度日,一面盘画儿子女儿,什么时候嫁,什么时候娶,什么时候添丁进口,都一一想来,有容暗地里对我说,“爸爸太有统治欲,不过还好是个仁君。”我却想,左右不过是太闲,要打发时间,只好以生事为业。
我们到时,丝绒已在帮忙洗菜,她在市中心租下小小单元,独住,只为上班方便,周末倒是回家的,却也免不了阮老爷子常常嘀咕。
有容自觉接过手去,我便扯了丝绒到阳台上,“如何?”
“什么如何?”小妮子双眼闪闪,腮边一点红晕。
“问你哪,”我捏她一把,“和我装什么傻啊!你以为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