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与玉+番外(88)

“菊儿姐姐何必针锋相对。我只是怕手脚忙乱冲撞了大娘子,若您事务缠身,抽不出空为大娘子熬梨汤,我大可重启一锅,怕就怕我许久不在大娘子身旁,许多忌口都记得不清了。”

“巧舌如簧!大娘子,你瞧啊,这便是主君惯出来的。”

“好了。”许还琼哪会为了此事显山露水,不过经此一遭,她也算知道了闻人椿的心思,怕她栽赃嫁祸。呵,到底还是心思简单了些。

她拍了拍菊儿的手背,责怪道:“统共一个梨汤,饭后解解嘴馋罢了。值得你为此与小椿唇枪舌剑的?说出去,似是我没教好你。”

“大娘子,你怎么还是这样好说话。”

……

主仆俩的身影渐渐远了,闻人椿却还站在原地。她并不记挂菊儿的那些话,却惦念一股熟悉的味道。

今日,许还琼还是戴了那串与霍钰相似的手串,闻人椿站得远,只能若隐若现闻到少许味道,不过应当是惊松木无疑。

可若是许还琼下的手,怎么把自己也搭上了。难道她不生噩梦,噩梦里不会有郡主别府发生的一切吗?

不,霍钰同她讲过,他在许还琼的房中应当不曾生过噩梦。

错了!闻人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那哪是许还琼的房啊,那是霍府主君与大娘子的新房,是他们洞房花烛千金一刻的地方。只要想到这个,闻人椿每每都会头疼难忍,可她还是止不住地想。

她始终觉得,她不会长久待在霍钰身边的。

她根本没法像明州城里的小娘子们接受这样的一生,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下一个霍钰、甚至是霍钟。

闻人椿正想着,霍钰回来了。他一回府,就听贴身小厮讲:“椿姑娘正在给您熬梨汤呢!”这是她回来后的头一回下厨,霍钰因此兴致冲冲,抛了许多顾忌直接寻来了。

却见她满脸烦恼,敲着脑门。

“别敲坏了!”霍钰连忙将她的手拦下,“又有何事烦到你了。”

“……只是头疼罢了。”不知为何,如今有些事情她不敢口无遮拦地说了。霍钰说她最真心,可她的真心没有安过盔甲,她开始害怕四分五裂。

若再多用一点情,最后也许要再多一碎片。

“我熬了梨汤。”闻人椿隐下心绪,转身替他盛了一碗。

霍钰给面子,喝了大半碗,却说:“以后别再熬了。”

“不好喝吗?”

“寓意不好,梨是分离,我不喜欢。”霍钰说的是真心话。无论是那一刻,还是每一刻,无论当时以后,霍钰都是想要留住她的。

可惜她很晚才明白,可惜明白了也于事无补啊。

日子久了,府上的人都习惯了闻人椿这个特别的存在。甚至有闲心的小厮开了庄,赌闻人椿什么时候会成为霍府的小娘,三成的人堵了后年,六成的人堵了明年,还有一成的傻瓜堵了今年。

怎么可能,许还琼生下霍府长子之前,任何一个女人都别想嫁入霍府。

闻人椿忽然觉得自己变聪慧了。

她开始知道宅院女人的那点九曲心肠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不过这份聪慧是可悲的,它本该拿来做做账本、挖挖药材,再不济也不该用作人与人的彼此为难算计。

天冷的时候,许还琼开始显怀。加之冬衣臃肿,她那肚子便显得格外凸出。

起初,闻人椿看一次,眼睛就疼一次,可时间久了,竟真的会麻木。便是如此刻,为许还琼水肿的腿脚推拿,她也能心、手分离,不痛不痒。

说起推拿这事,她本是一百个不愿意,谁知菊儿竟用小梨要挟,她只好再一次自跳火炉。小梨为此事哭了好几晚,闻人椿倒是习惯了这样的事情,知道一切与小梨并无半分关系。也好,她安慰自己,整日与许还琼避得远远的,何时能查清手串的真相,更不要说为陈隽报仇。

“大娘子,好了。腿脚可有舒服一些吗?”每回待在许还琼与霍钰的屋子中,闻人椿都觉得自己在唱戏,虚情假意,厉害极了。

许还琼在她的搀扶下起身,道:“小椿,又麻烦你了。”她孕中反应极大,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好像又变回最初那个兰花一般的女子。

闻人椿不敢大意,说:“侍奉大娘子,是小椿该做的。”

“小椿啊,如果说一切都没有变,那该多好啊。整个临安城都不会有比你更妥帖的女使了,什么都肯做,什么都做得好。”忆起往事,许还琼的目光柔软起来,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那时钰哥哥对我可真是好,怕我好欺负,自立门户前非要为我寻一个好用的女使。他眼光也是真的好,一眼便相中了你。现在想来,也许他是相中你,要你给他做小娘子的。”

大抵有那么一刻,闻人椿觉得许还琼也是个可怜人。她忽然分不清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是戏话:“不是的,大娘子。主君起初就一直要我婚配,后来也曾将我的籍契交给文大夫,便是到了系岛,主君也希望闻人椿能与当地男儿结成连理。”

“那你为什么不听话呢!若是听了话,何必所有人一起煎熬!”她红了眼。

闻人椿哑然。

“罢了,我一个二嫁的又有什么资格。”许还琼抚着肚子摇了摇头,她深呼一口气,道,“你应当也听说了,我这胎并不稳。昨日进庙,我向菩萨发愿,若这一胎顺顺利利,我愿成人之美,在父亲面前替你们美言。”

“大娘子苦尽甘来,定能太太平平生下霍府子嗣。”

许还琼苦涩一笑,只当这是场面话。

是夜,闻人椿没睡好。

许还琼的胎象不稳是真的,无奈苍白也不像是假的,可闻人椿觉得自己好像变了,换作从前,她会可怜许还琼、相信许还琼,而今日,她却总觉得话里有话,因为不知藏着什么话,就更加心如蚂蚁过境。

霍钰醒来的时候,闻人椿早就到了桌几前,药典都抄了小半卷。

“还是睡不好吗?”他自然没有傻到以为她是真的勤奋刻苦。

闻人椿点点头,宽慰道:“许是女人都这样吧,时不常心烦意乱。”

“可是还琼又找你了?”他袍子披了一半,就忙着挤到椅子上,于是剩下一半袍子直接盖在了闻人椿的身上。

暖意袭来得很快。

闻人椿往霍钰的身上靠了靠,在他胸口轻轻摇头。她讲不清自己的心烦,好像不只是为了大娘子的位份、为人母的资格,还有更多的,从出生、从命里带来的东西。

这一切,注定了她是被施舍的人。

只有别人给,她才能拥有。

还好她也不喜欢争、不喜欢夺。

别说大娘子了,二娘、三娘的位份如今也不在她的心心念念中。还有她从前最想要的为人母,此事看来实在辛酸劳苦,尚在腹中,就要耗去大把心神。

算了吧。

不求才能不落空。

第71章 灰烬

明州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 许还琼摔了一跤,准确地说,是在结了冰丝的石板台阶上绊了一下, 别了脚踝的筋骨。可她被吓得不轻,说那一刻心里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 突然空空荡荡,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纵使看过明州城最好的大夫, 她也止不住地一路消瘦娇弱下去, 而脸上总是一副强忍着担惊受怕的模样, 到后来甚至连府上的诸多事务都交付给了管家的婆子。会讲话的人说, 这位小少爷能量大,将来定能搅动明州的风云, 要大娘子熬过这几月的艰辛。

而挑事者的话便是众说纷纭。

什么抓人眼球就说什么。

闻人椿都用不着张开耳朵便知道那些话大致有些什么。

“太离谱了!他们就是看不得主君待您好。”小梨把外头的荒唐话讲了一遍,替闻人椿抱不平。

而闻人椿仍旧面带微微笑意,剥着桌上的纸皮核桃。她并不爱吃, 抓了把剥好的果仁递到了小梨的手上。

“这种话听过就好了, 不必生气, 更不该背后议论。”趁小梨吃核桃的时候, 闻人椿将箩儿的故事慢慢翻了出来:“以前, 我有个一道长大的朋友, 也是你这般单纯个性。我以为她不过是爱说话而已,以为只要在人前关住嘴巴就可以, 其实不是的。为人奴仆,寄人篱下,不管人前人后都不该随便说话。即便这样,可能还是要被有心人抓到错处。”

“那她......如今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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