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没有应答,喘息越来越急越来越重,手脚挣动的声音,骤“哐当”一声巨响,床头小炕屏整个挥落在地。
心一紧,穆寒不敢迟疑,立即推门冲进。
屋内黑黢黢的,炭火朦胧红光,韩菀已挥开被褥,剧烈喘息手脚大力挣动。
韩菀梦魇一直没能根治,好在有穆寒守着,也算治了标。问题不大,她便没再理会。只平日还好,昨夜骤重见李翳,那双阴翳摄人的冷厉鹰眸勾起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夜有所梦,也前所未有的激烈详尽,许多她已淡忘的细节都全被迫记起。
一头一脸大汗,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穆寒俯身扶起她,她尤未能醒,重重推打他,拼命挣动。
“主子,主子!您醒醒!”
穆寒手一碰,她衣衫湿尽,连褥子都濡透了,鬓发散乱汗水淋漓,他大急,连声喊她,顾不上冒犯,用手拍她的脸。
韩菀顿了顿,她似乎听见了穆寒的声音,梦境与现实交织,她咬紧牙关:“……穆寒?”
“不,不要去,……”
悲恨交加,嗓音暗哑,手抓住穆寒衣襟,死死拧着,绞作一团。
眼角有水珠滑下,不知是汗还是泪。
“来人,快来人!!”
穆寒大急,急声喊人,角房已惊动,守夜女婢飞奔冲进来,不待灯烛燃起,他喝道:“叫疾医!快!!”
仆妇冲了出去,穆寒心急如焚,“快过来伺候主子!”
召医的女婢嫌跑得太慢,他要亲自去,一动,韩菀紧紧抓住他衣襟,力道之大,甚至听到布料扯裂的声音。
她抓住不松手,穆寒直接扯了衣带,把中衣脱了下来,女婢一接手,他立即冲了出去。
穆寒直接跃出院墙,抄近路直奔外院医士住所,一脚踹开大门拍起瞿医士,也不等他穿衣了,直接用斗篷一裹,背起就走。
“药箱,药箱!!”
穆寒折返抄起药箱,从来路火速直奔郦阳居。
“主子可醒了?”
温媪迎出,焦急摇头,他心下一紧。
瞿医士被颠得七荤八素,不敢怠慢,忙忙跟着跑了进去。
韩菀魇得重,温媪叫了两次,不敢硬喊,怕喊丢了魂,瞿医士扶脉片刻,立刻取出金针。
最后用了针,半刻,韩菀才醒过来。
大汗淋漓浑身湿透,重重喘着,环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
“没事,都下去吧。”
瞿医士施了针,道韩菀阴阳不交心绪不宁,这是受了外因才致使梦魇突然加重,叮嘱她调解情绪,又重新开了一贴药。
韩菀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缓两天就该好了,她吩咐煎药,又让都回去,不必小题大做,换有把外面的灯都灭了,不许惊动夫人和郎君。
她声音有些虚,倚在温媪怀里喝了盏茶,心才定下来,浑身汗湿黏腻,难受得很,女婢忙忙提水伺候沐浴。
紧张的众人这才鱼贯退下,熄了灯,院里重新安静下来。
韩菀沐浴,穆寒亲自盯煎药去了。
对比起大家紧张郑重,其实韩菀感觉还好的,毕竟这噩梦也不是头一回了。
喝了两盏茶,浸在温热的水中,缓了一阵子,韩菀就感觉恢复正常,就是肚子有些饿,她垫了两块糕饼。
“主子,让庖厨下碗细面可好?”
“嗯,也行。”
韩菀沐浴出来,披上斗篷跪坐在妆台前,女婢把炭盆移过来,用棉巾子细细擦着湿发。
主子没事儿,室内气氛这才恢复,那边女婢在收拾衾枕,忽“咦”了一声。
韩菀侧头一看,原来是一件被男式中衣,是穆寒的,她醒来时手里还抓着,都抓破了。
韩菀不用问都猜得过程了,随口吩咐:“穆寒的,给他拿出去。”
女婢应声,抖了抖衣衫叠好。
谁知这么一抖,却从中衣内袋掉出一方丝帕,丝帕散开,一个藕粉色的荷包掉了下来。
“……”
韩菀皱眉,女婢把荷包抖出让她不悦,她打趣一下穆寒就算了,却不愿意其他仆婢窥探他的隐私。
“把东西原样放回去,不许和其他人胡说半句,你们都是。”
话说完,韩菀却顿了顿,那个荷包掉在脚踏上,不知为何,……她看着莫名有几分眼熟。
侍候的女婢全都贴身多年,见她皱眉盯着,遂先送过来给主子看一眼。
最上等的楚绸,十分精细的绣工,夏荷含苞栩栩如生,拿在手里近看,韩菀惊奇“咦”一声:“这荷包,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温媪端了汤面进屋,给韩菀搁在妆台侧的小案上,侧头看了眼,“这您的啊。”
这荷包还是温媪亲手绣的,针脚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主子从哪找到的?”
小时候有段时间韩菀格外喜欢荷花苞,人人都绣荷花盛放,唯独她衣饰但凡绣荷的,都得花苞,不然她不高兴。
“您四岁时的。”
温媪想了想,“这荷包不是出门丢了的么?怎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比心心~~(*^▽^*)
最后还要感谢“绯雪”扔的地雷,啾啾
第26章
韩菀被惊到了,一瞬错愕让她反应不过来,懵了半晌,霍抬头看乳母。
她动作太突兀,温媪愣了愣,忽发现整个内寝极其安静,几个女婢全盯着她,仿时间被突然暂停了一般,“……怎么了?”
温媪惊讶,韩菀回神,掩饰笑笑:“无事,……阿姆你给我拿些豆瓣酱来吧。”
她吃汤面,素爱放些豆瓣肉酱,温媪虽仍觉莫名,但也没疑什么,“嗯”应了起身。
乳母背影消失烟蓝色的门帘子后,韩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
这荷包有些年月了,绸面和丝线都褪去光泽,却保存得极好,像新的一样。
心里滋味难辨,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抬头环视几名女婢,“这事儿不许胡说半句,都把自己的嘴巴管好了。”
外间温媪命人取豆瓣酱声音,廊下传来脚步声,是近卫们专用的牛皮靴落在木质廊道上,正从庑廊尽头的庖厨往这边行来,不知是不是穆寒?
韩菀有些慌,她匆匆起身,将荷包重新用那条丝帕包好了塞进中衣内袋,让女婢叠好放到外面去,并再次警告她们:“这事只当没发生,若是被我知晓谁在外头吐一句,断不轻饶!”
韩菀掌印多时,威仪日盛,这警告极严厉,女婢们知厉害,闭口如蚌,连连应诺后,赶紧把穆寒中衣叠好送了出去。
韩菀心乱如麻,梦魇后遗症就上来了,额角一跳一跳抽痛,她撑着额头揉了揉,头疼:“……我躺一会,药好了再叫我。”
她一时都不知怎么面对穆寒,按着眉心往榻上一栽,吩咐把屋里的灯灭了。
男女有别,她睡下了,穆寒就不好入内了。
他盯着女婢把药碗端进去,内室比外间暗些,只很隐约见女婢搀扶着她半坐起服药。
好一会儿,空药碗送了出来,随后女婢们把灯都吹了,鱼贯退出。
穆寒贴着门帘低声问:“主子?您好些了吗?”
他不放心。
韩菀用被子蒙住大半头脸,瓮声瓮气,含含糊糊:“……好多了,就是服了药,有些困。”
“我睡了。”
韩菀顿了顿:“你也睡吧。”
“嗯。”
穆寒怕外间灯太亮影响到她,随即把大半都灭了,仅留墙角一盏。
做好了这一切,他这才忆起了中衣内袋里的荷包,一摸肋下,心下一慌。
视线扫过他睡卧的矮榻,见那件被扯破的中衣正折叠整齐被放在床头。
他一探,荷包好好搁在内袋里头,取出一看,仍旧被丝帕好好包裹着,心这才放了回去。
他吹了灯,解下斗篷,重新穿上中衣,把丝帕荷包小心收好,也没睡,侧耳仔细倾听内室动静。
韩菀没有再做噩梦。
瞿医士换了药,很助眠,她说困是假,但说完没一会儿,就真在药力作用下睡了过去,睡得很沉,一直睡到次日天色大亮才醒。
睡得很久,醒来以后精神却不大好,人沉沉眼皮子黏,头疼欲裂,好半晌,她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唉。
瞿医士这是药力的作用,待好转药不服为佳。
韩菀按额,就让他再开两天。
毕竟李翳她是早就知道的,缓两日她觉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