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申到高山县工作之后,老凌去看他。小申把老陶说过的话学给了老凌,老凌心里一惊,心想,别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写票呢?写票时候,只有老宁坐在我的旁边,如果泄露了出去,也可能是我一不小心被他看到了,他在后面捣的蛋。但即便知道老宁在背后捣的蛋,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这件事毕竟是自己心虚,不可理论,越理论越给自己抹黑。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消除老陶对他的误解,让老陶觉得这件事是老宁别有用心,故意制造他与老陶之间的矛盾。
老凌找个理由,在老陶所在镇召开一个经验交流会。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不晌不夜要召开这么个交流会,只有老陶心里清楚,这是老凌心虚,胡乱抓一把糖豆塞到他的嘴里,想给他一丝安慰和弥补。
开过会,老凌留在镇里吃饭。饭桌上,老凌说现在到处都是谣言,什么都不能相信。老凌起了这个话题。下面的人都睁大眼,你看着我我瞅你,不知道区长话里的意思。有人试着问凌区长何以如此感叹啊?
老凌编了一个故事。说像我那样五大三粗的人,居然还有人对我的性取向议论纷纷,问他看上去像不像那种人?下面的人开怀大笑,觉得人走眼,不能走眼到这种程度,凌区长嚼钢咬铁,往地上一杵铁塔一般。老凌说你们有所不知,我一个同学白皮细肉,我们俩关系最好,没事的时候常约着下棋,碰面的回数多了,竟惹出这般议论,你们说可恶不可恶?
老凌编出这个故事,是想借话说给老陶。在区里都知道老凌阳刚有余阴柔不足,肯定没有人相信,越没有人相信,对老凌的其它传言就不攻自破了。老凌给老陶端酒,借着话题说,老陶,像这种传言你相信吗?老陶把酒喝下说,区长不是说谣言吗?谣言的东西当然不能信。老凌说坐在区长的位置上,既要对明抢还要躲暗箭,稍有不慎抹一身稀泥,洗也洗不干净。老陶听出话是说给他的,也说,什么事都是身正不怕影子歪。老凌翘一根大拇指说,看,还是老陶领悟的深刻,流言蜚语不可怕,怕的是滋生的环境,如果都不相信,像老陶这样擦亮眼睛,流言蜚语自个就会烟消云散,大家都不会因为流言蜚语提心吊胆伤神费脑。老陶什么事没有经见过,见老凌绕这么大的圈,像不经意扯出一个话题,又不经意慢慢抖开,把想说的话说给他,越发觉得老凌的虚伪,肚里憋的话按下几次,还是说了出来,说凌区长流言蜚语固然可恶,但流言蜚语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些流言蜚语传着传着,变成了真的,如有些传言,最初都以为是谣言,结果却被证实了。老凌听出老陶仍然在这件事上绾着死疙瘩,装着没有听懂,说有句俗语叫苍蝇专盯有缝的蛋。老陶拿起一杯酒递给老凌似笑非笑,说还有句俗语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做不为,谁又能奈何之?老凌跟着笑了一下。懊悔当初没有把荐票写给他。
过了三个月,镇里各村支部换届。有一个村的支部委员,想在换届时坐上支部书记的位置,下面党员的工作做得差不多,多数党员倾向他,只差镇党委开会研究就能如愿以偿。为在镇里能顺利通过,他在市里找个关系,通融到老凌那里,老凌给老陶打招呼,说这个支部委员的事能照顾就照顾一下,他的关系是我高中时的女同学。当时我俩有过意思,如果不是她父亲从中阻扰,说不定现在你得叫嫂子。话说到这份上,觉得老陶不会拒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老陶叹口气说,凌区长实在抱歉,我已经开过党委会把支部书记定了下来,但不是这个委员。老凌觉得蹊跷,问怎么这么快呢?老陶说刚开过会定下来的。这个理由让老凌哑口无言,都是官场上的人,无论什么人什么理由,谁都不会推翻刚刚定下来的人事安排,这是官场上的禁忌。老凌放下电话,就安排秘书去了解情况,一了解发现镇里根本没有开党委会,村支部书记人选还没有确定。老凌清楚,老陶心里还是没有放下那件事,不但没有放下而且要与他作对,这让老凌不高兴,便对老陶不抱念想,丢到了一边。
之后,老宁交流到市里任职,老邵到煤都区当区委书记,老凌仍然是区长,老陶被提拔成副区长。两人虽然在一层楼办公,老凌是老凌,老陶是老陶,开会鼓掌见面点头,都是面上的,一直都没有放下之间的隔阂。
老凌为殷超的职位问题向下打招呼,发现城建系统是他的盲区。与城建局长袁风之间的疙瘩没有解开,与主管副区长老陶又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让他心有余悸。把袁风和老陶在心里做了比较,觉得袁风与他虽有误解,但没有伤及感情,只需要自己加一点温度,便可以冰释前嫌。
老凌找个机会,带领有关部门到诸葛寺村现场办公拆迁安置工作。诸葛寺村旧村改造是区委书记老邵主抓的项目,老凌从不涉足,这是规矩。书记过问的项目,区长不去过问,过问了,是监督书记还是烫书记的剩饭?说不清,说不清就远远站在一边不管不问。现在老凌觉得这块工作成了盲区,就顾不得这些规矩不规矩了。说去诸葛寺村检查指导,有喧老邵的宾夺老邵主之意,拟了个说法改成现场办公,有屈人之下抓落实的意味,就名正言顺了。其实老凌真正的用意是加强与袁风的感情联系。
老凌走马观花地看了几个工作点,对袁风领导下的拆迁安置给予了高度的肯定,说他真有几把刷子,刷哪儿哪儿光。袁风心里高兴,再三恳请老凌在百忙之中留下来吃个便餐,老凌谦让了一下,说在老袁这里吃顿便餐,对他的工作也是变相的支持和肯定。就留下了。
安排老凌舍近求远到郊区吃农家特色。饭店在半山腰的果园里,三月春花,桃红梨白,老凌建议与袁风一起观赏风景,两人就顺着一条甬道往前走,至桃园深处,老凌折一支桃花,说老袁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不是还有一个侄女就是这桃花的名字?袁风一惊,不知道老凌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袁风兄弟二人,哥哥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支撑着家,一直供完他上大学。袁风有点出息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哥哥的女儿接到自己家抚养,以报答哥哥的恩情。侄女已经在落凫市职专毕业,等待安排就业。
袁风笑着问,凌区长从哪里知道我侄女的?老凌一边走一边说,老袁,像自家侄女安排工作这种事,何不直接给我说呢?还绕什么圈子?要知道,这项工作直接归我管啊!安排侄女的工作是袁风的一块心病,老家的人都知道他在城里当领导,为报答哥哥把侄女接进城里,安排个把工作是小菜一碟,现在侄女毕业快两年还待业在家,袁风觉得没有面子,一年多没有回过老家。
年前,区里为照顾中层领导干部,拿出二十个事业单位的名额安排子女就业,规定的条件必须是机关干部的直系子女。袁风的侄女不算直系亲属,怕失去这一机会,他在老凌办公室外面等了两次,想求老凌做个通融,但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说侄女的事。后来,给书记老邵说了,老邵虽说不直接管人事方面的问题,但还是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老凌现在提起侄女的事,袁风身上发了一层虚汗。都知道书记和区长坐不到一条板凳上,老凌这么说话,想必对里面的情况已经了解,区长直接管的事,他走的是老邵的路。袁风老老实实说,我在你办公室外面等了两次,怕找你照顾的人多没有进去。老凌正往前走,停下步笑了一下说,找我的人能少吗?但我分得清远与近,你不找我当然无关紧要了。袁风有些结巴,说凌区长实话给你说吧,我侄女的事比我亲女儿的事还上急。老凌见袁风在寒意料峭的三月额头沁出一层细汗,猜想这件事在他心里的分量,又笑笑说,我已经同意你侄女的事了。人事局长把名单拿给我看,我看到有一个名字不熟悉,问其中情况,人事局长说是老邵交代需要照顾的,我问是谁的子女?谁都说不上来,我说不管谁的关系谁打的招呼,只要不是直系子女一律停办,人事局长趴到我耳朵边,说是你的侄女,我就开了绿灯。袁风感激地连声说谢谢!声音有些微颤。
走到桃林尽处折回的时候,老凌说,老袁,想必你为那个财政局长的位置,对我还耿耿于怀吧?袁风突然被问得有些紧张,说没有没有,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凌说正是过去了一段时间,我才旧话重提,如果当时给你说这件事,无论我怎么说,都说不到你的心里去。袁风见老凌不回避这个话题,也趁势说,凌区长,我想问你一句话,哪里问哪里了,你也别在意。老凌显得很大度,问你觉得我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吗?袁风问为什么提我为财政局长候选人时,你坚决反对?老凌哈哈一笑说,老袁,按说我们都是官场上的人,如果现在这个问题在心里还没有解开疙瘩,只能说明你政治上不成熟。袁风也跟着笑了一下,笑得很无奈,故意说着说,人的思想是有差别嘛,要不你是区长我是局长呢?老凌没有回答,走了一段甬道,说这个问题很简单,我反对的是这个财政局长,而不是你老袁你这个人,当时换了老方老高什么人,我都会反对。听老凌这么解释,袁风心里一大块冰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