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传+番外(412)

他怕弄花了她的妆容,只片刻后将她扶起来,局促地先拿了帕子塞到她手里:“今天可是我怀璧的好日子,别哭,父亲母亲都为你高兴呢……”

随意抹了把眼泪,他将她交到沈迟手里:“君岁,我将怀璧交给你,你好好待她。”沈迟点头应声,执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外走。

一时间既为她高兴,又感到无限失落和难过。他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直到那袭最鲜艳的红从眼前消失。

周身顿时空荡荡的,他落寞地坐在主位上,里里外外的宾客开始喧闹起来。

花轿于京城繁华街道上走了好长时间,一路散发的碎银子和糖果换来一路的恭喜和祝福。笑声,鼓乐声,喜炮声不绝于耳。江怀璧在轿内哭到天昏地暗,手中捏着的帕子已浸湿透了,终于矫情得像个闺中的娇娇姑娘。

落轿时她情绪已基本稳定住,手里执着红绸,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的红毯尽处便是正屋喜堂。

她看不到什么,只跟随着唱和的声音,拜天地,拜高堂,再夫妻对拜,每一拜极其虔诚。

随后被推搡着送进喜房。里里外外的嬉闹声,还有逐渐清晰的歌声。那歌声她熟悉得很,但这一次歌声一字一句落入她耳中。

“撒帐东,光生满幄绣芙蓉,仙姿未许分明见,知在巫山第几峰。

撒帐西,香风匝地瑞云低,夭桃夹岸飞红雨,始信桃源路不迷。

撒帐南,珠宫直在府潭潭,千花绰约笼西子,今夕青鸾试许骖。

撒帐北,傅粉初来人不识,红围绿绕护芳尘,笑揭香巾拜瑶席。

撒帐中,鸳鸯枕稳睡方浓,麝煤不断薰金鸭,休问日高花影重。”

待听完,面上已是灼烫一片,她垂眸咬着唇,安安静静坐着。片刻后盖头被喜秤挑开,眼前忽然明亮起来,她抬眼,恰巧对上他的眼眸,笑意浅浅,深情款款。

至饮合卺酒时,她与他离得那样近,那盏清酒入喉也只是香冽。只是两人刚交杯时,她的目光无意间往别处一挪,竟穿过人群,看向窗外。朦朦胧胧间仿佛看到了阿霁,她在窗外站着,面色惨白。

但一眨眼,又什么都不见了。沈迟见她有些失神,还未来得及问,她已收了目光,将酒盏放回去。

礼成后便再没江怀璧什么事了。屋内一群人吵嚷了一会儿,相继推拥着出了喜房,耳边顿时安静下来。

她静静坐着,回想起来方才房中她所认识的人。印象最深的大概要数如今已有孕五六个月模样的宋汀兰,她从头至尾话不多,也并未久留,同江怀璧对视时目光中已全是淡然。她知道萧羡今日也在的,现下倒是释然不少。

她探头向外望了望,前堂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仍旧喧嚣。她想起来上一次自己在席上便是被多方灌酒,不免有些担心沈迟。

思绪来来回回地转,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记住了些什么,抬头低头入眼处皆是喜红。她坐在床上,心底涌起的欢喜到眼角时却挤成了泪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此前二十年,从来不敢奢想这样的场景。有那么一个陌生人,能够走进她的心里,能够同她一路风雨,能够同她夫妻对拜,能够成为她的夫君。她以为从一开始穿上男装便至死都没有退路,却不想在这道无底深渊里终是有一人能将她从黑暗中救赎出来,给予她无限光明。

眼角含着泪,唇边却勾着笑。无声沉默,思绪游离。忽然有一双手伸过来,拈着帕子去擦拭她面颊上的泪。她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到的却是已经坐在身边的长宁公主。

江怀璧张了张嘴,低低唤了一声“母亲”。

长宁公主应声:“……好孩子,我知道你高兴。你和君岁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若有什么难处就给母亲说,想做什么也只管去做……”

她头一次被母亲抱住,那个怀抱温暖到令她贪恋。

沈迟回来得晚,进房时看到木槿正在为江怀璧卸去发冠上的簪钗。他只看到个背影,那样喜庆的颜色,那样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撞入他眼中,心底顿时欢喜起来。

他走过去抱住她,携了些许醉意在她耳边呢喃一声“阿璧”。她笑了笑,生怕那些簪钗环翠伤到他,只得先将他推开:“你先去沐浴。”

沈迟离开以后,她才看向案上那些首饰,其中有一支碧玉簪引起她的注意。那是傅徽曾交到她手上的,说是母亲的东西,她后来才知道,傅先生原也是知晓一些情况的。只是现在,事已明了,也无需再说什么了。

身上的嫁衣一层层褪下,她一转身看到穿着白色寝衣的沈迟在对着放置一旁的嫁衣发愣。她走过去,听他口中喃喃:“你知道日子为什么定在四月十五吗?……因为我第一次看你穿嫁衣,第一次背你,第一次和你的月圆之夜,心生情愫的那一晚,正是四月十五。可这一次比崎岭山那一回好看多了,这样的凤冠霞帔和花好月圆,才最衬你。”

他转身将她拦腰抱起,一把青丝婉转垂下,低头看到的是她面颊微红,一贯宁静的眸子里潋滟了水波,也不躲闪,深情望着他。

床账上方才的撒帐金钱已被收拾干净,长宁公主遣人布置时特意叮嘱了无需彩果,婚礼中与“早生贵子”相关的物件也早都一应撤了。那些细节她都看在眼里,心底蓦然一暖。

他放下帐子,紧紧拥住她时,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温暖,低声呢喃:“你看……你当初还一直不相信,现在一切都圆圆满满,我也娶你了……”

她鼻尖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今日原是最好的日子,可她似乎要将这二十年来所有的泪都流尽,眼眶都酸涩起来。二十多年啊,一步步如履薄冰,一点点动心深情,她无数次身处生死之境,无数次想过最坏的结果。偏偏是这花好月圆人团圆的结局,她连幻想一次都恐是奢望的结局,她走到了。

他们对彼此早已熟悉,曾经缠绵过的余温在此时再度灼热起来。沈迟忽然放开她,转头去枕头下翻找着什么。她正要问,却见他已拿了一本册子,笑盈盈地望着她。

她面上顿时飞了红霞,未来得及躲闪已被他压倒。他将画册展开,意味深长:“以前时间紧迫,今晚是时候好好研究一下。”她浑身的肌肤都下意识跟着紧了紧。

“岁岁,太亮了,我们熄个灯吧……”

“那可是龙凤喜烛,要彻夜长明的……”

“……你又……说什么……”

“阿璧,我总算可以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了……”

“……轻点……快没力气了……”

“能说话就是还有劲儿。”

第346章 山河

至季夏三月, 京城已重新繁华如初。

半年前的那一场叛乱已逐渐被人们忘却,皇权更迭并不影响民间细水流长的日子。自景明帝国丧期过后,新帝推行一系列惠泽百姓的政策,当即引得天下盛赞。

棋盘街阔静无尘, 百货初收百戏陈。向夜月明直似海, 参差宫殿涌金银。正阳门北侧, 大明门外的棋盘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街如其名, 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街道两旁茶楼酒肆店铺林立, 纵横如棋盘的街道汇聚了南来北往的商人,市井百姓以及达官贵人也都经常来此。

此时恰是夜晚, 月光星光与灯光相融, 晕出半边亮堂堂的天,如同白昼一般。沈迟与江怀璧行在街边,于不远处望着所有的繁华。

“你要离京?”

“是, ”江怀璧微微颔首,“我能重入朝堂十分不易, 反对者不少,现下长留京城难免惹人议论。陛下也将其中利弊分析得很明白, 我需要去地方历练一番,届时回京阻力便没有那么大了。”

她一转头, 沈迟略有些落寞的神情撞进她眼底。她默了默, 神色略显端正:“我从启蒙, 入家学,而后科考至今十余年,虽没有父亲那样的雄心大志,可到底也不愿辜负了自己。从前有着太多的顾虑和迫不得已, 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便也想为百姓做些什么。父亲时时将天下苍生放在心上,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也期盼一个清平盛世。”

沈迟看到她眼睛里的光,那是无数次凝视深渊过后终于温柔下来的光。他已记不清不知从何时起,她在他面前卸了所有的清冷淡漠,心底存有一份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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