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传+番外(356)

庄国公面色当即一凝。

一旁庄贺亦帮腔道:“我听说人已经进了诏狱,这多半已经是没救了,不能将我们也拉下去啊……”

庄国公惊道:“什么,诏狱?不是已经确定了是怀璧女子身份么?怎么进的是诏狱?”

自开朝皇帝创立锦衣卫及诏狱以来,其间关押大多数为官员大臣,女犯人大多都送往了教坊司。那诏狱宛如人间地狱,便是连男人进去了都难以出来,更遑论她一个女子。

庄贺本以为他与大哥讲明其中厉害关系后祖父会放弃这个想法,谁知庄国公态度更加坚定:“那我更需要进宫一趟了,这无论如何先将命抱下来再说。再者,我国公府还不至于这般脆弱易折,况且怀璧是我的外孙女,若是国公府不出面才要被世人议论冷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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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庄家这个外祖家外,同江怀璧联系最紧密的便是去年此时江怀璧与宋家结的那门亲,宋家一时间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宋汀兰与萧羡的婚事已经私下定了,而从前宋汀兰与江怀璧之间那门亲,其实除却一个迎亲礼,其余都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婚书也都是不作数的。

但即便如此,宋汀兰毕竟是在江家蹉跎了一段日子,整个人回宋府时清瘦了一圈不说,连心境都大为不同,从前的天真烂漫尽数消失。宋夫人心疼,心里早将江家人骂了个遍。

此刻能够确定的是宋汀兰名声比从前二嫁的说法要好些。宋汀兰虽然自己也对江怀璧都放下了,但到底是倾心了那么久的人,现如今忽然成了女子,一时间心中大恸,回房哭了一个多时辰才缓过来。

宋夫人又心疼又生气,要去找江家要个公道,却没想到看拦住她的还是女儿。她虽然应了,但难以咽下这口气,有意无意同下人抱怨两句。

一来二去,外人也开始议论江怀璧骗婚这件事。

江怀璧出事后其实第一个肯为她上书求情的人,是萧羡。他虽震惊,但毕竟是从小到大陪在她身边的,清楚她的为人,也知晓她所有的艰辛。

所以很快反应过来,虽在万千指责声中力量弱小,但却从不肯放弃。

他对江怀璧之间,无论她是男是女,都是他最好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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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在议论江怀璧一事的同时,自然不肯放过江家。然而此时的江耀庭已无暇顾及那些,内阁中事物尽数丢给了次辅已经其他成员。

江耀庭连着告了几日的病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病假。他这是明晃晃的罢工,就是在于皇帝对峙。

第三天时御史终于按耐不住了。不,应该说从江怀璧身份揭露以后,言官对于他就从未停止过议论,只是愈来愈激烈而已。

但即便告病在家的江耀庭也依旧没闲着,一日三封折子往上递,所求无他,只有江怀璧。

可毕竟是欺君之罪。

因为景明帝应过江怀璧不牵连族人,是以他无论如何斥责江耀庭,都从未动摇过他的地位。

首辅仍是首辅,江家仍是江家。但既然身在首辅之位便要尽到责任,这一直罢工可不行。

于是御驾亲临江府对首辅的“病”进行慰问。

“慎机这是要将欺君一欺到底了么?”景明帝怒气本来就未消除,现如今看到江耀庭这幅样子,愈加怒火中烧。

是,江耀庭自然没病。但他还是道:“臣这几日的确胸闷气短,大夫说是思子成疾。”

景明帝冷笑一声:“好一个思子成疾!就因为她是你女儿,向来公正无偏私的堂堂首辅,就能弃天下万民于不顾,整日赌气窝在宅中么?你可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先帝与朕,对得起你自己?”

“是,就因为怀璧是臣的女儿。臣从前便想过,若连怀璧都对不起,那臣对百姓尽心,对陛下忠心,是否还算得了真正的心怀苍生?”

景明帝看着几日之间仿佛老了数十岁的他,怒气忽然之间就消散下去,语气算不得温柔,却已和缓许多:“……朕也为人父,明白慎机的心情。但如今……”

“不,陛下明白不了。”江耀庭眼中含了泪,几日以来因忧思过重,白发增了一些,脸上略显沧桑,然而其实他年龄并没有太大。

他站起来,去身后的书架上寻找些什么。那些卷册整理得整整齐齐。秋日萧瑟的风划过窗外,有干枯的树枝应声而裂。阳光透过窗户恰巧照射到书架上,苍白的,泛黄的,新旧一目了然。

他终于从最内侧抽出一卷,展开,里面的字尚且略显稚嫩,显然是初学习字者所练。

景明帝默默看着那字从幼稚逐渐成熟,稳重,仿佛是一个人的一生。

“陛下永远都不会明白的,”江耀庭开了口,语气沉涩,“臣看着她从小长到大。她出生时比大夫说的产期早了十日,但哭声却比二弟膝下长子出生时都要响亮。

“她其实在襁褓中时并不乖巧,哭闹要比寻常孩童多些。臣在许多年后才意识到,许是她于襁褓那几年将这二十来的话都说尽了,因此自懂事后寡言少语。

“家父为她赐名怀璧,取怀瑾握瑜之意,予她最厚重的期望,也给她最厚重的责任。江家族谱长房嫡子写的便是江怀璧这三个字,她从那一刻起已经与寻常女子不同了。臣清楚地记得家父第一次唤她名字的那一天,她没哭闹。”

江耀庭微微哽咽:“此后数十年,她在沅州待的时间要比京城多。从开蒙,上私塾,到童生试,县学,府学考试,成为秀才,再到后来乡试,会试,以及殿试。于学识上,家父教给她的远比臣要多。她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学得好。

“寻常人家的女儿在闺中学女红刺绣,学琴棋书画,伏在父母膝头撒娇痴笑的年纪,她跟着师父在数九寒天中练剑习武,在盛夏骄阳里射箭御马,一刻未敢放松。

“臣看到她淌过汗,流过血,却看不到一滴眼泪。她性子从小要强,哪怕她喊一句疼叫一声累,臣这个做父亲的,便有千万条理由要她停下来。可她一直撑到连反悔都没有机会的地步。”

他一直垂着头,册子翻了大半,也湿了大半,多年尘封的墨迹晕开,都黏到了一起。

“她比阿霁才大两岁,阿霁启蒙是她在一旁照看着,阿霁的琴棋书画也是她先学了后教的。她性子清冷,看事明白通透却也淡漠,但唯独对阿霁,放在心尖上宠着。

“四年前她第一回 前往晋州,回来时身子虚弱数日调不过来。臣是后来才知晓她为阿霁选秀一事夜闯宫禁,也是后来也知晓她拿回那些信件有多凶险。数百人围攻,她与沈世子血战到底,沈世子将她从血泊中背出去时,她已奄奄一息。

“而后阿霁入宫,诞下七皇子,薨逝,怀璧作为她的……兄长,悲痛到不能自已。因为阿霁是女儿,所以臣与先妻可光明正大将她捧作掌上明珠,她可以撒娇可以娇纵可以柔弱可以婉顺,但是怀璧不行。

“她是臣名义上的嫡长子,是独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嗣子,所以她处处谨慎,事事周到。她是阿霁的‘兄长’,有责任去护着她,即便她也是女儿,但她没有一个像自己一般的兄长去护着她,纵着她,让她也能和妹妹一样无所顾忌地开怀展颜。”

“她参加科考时臣问过她是否愿意,她答是;她行冠礼那一日臣又问,她仍答是;她入仕当日臣亲自为她戴上官帽,再问,她不改初衷。她说为自己,不肯辜负胸中才学,可臣知道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是迫于家族责任。她没有退路。即便是想到有今日这番后果,她也仍旧撑到现在。”

“臣知道她不想连累任何人。但她这二十年来,臣亏欠她的已太多太多。如今唯一愿望,是看到她平安。”

“所以即便是看到如今的局势,清楚她此事于庆王之局必然有影响,臣也做不到,看着她入诏狱受苦,看着她为这二十一年来江家的错,全都加诸于她一人身上。”

“这么多年了,臣就任性这一回。只为她。”

景明帝沉默,他弯腰去扶已基本瘫软在地的江耀庭。

“首辅回朝罢。朕应你,她会无事,但目前……还不是她出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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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江怀璧的牢房,是诏狱中关押朝廷重犯以及将处决死囚的最内层狱房,此次看管人员为指挥使刘无端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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