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传+番外(188)

她将身旁小厮的灯笼拿到手里,吩咐了那小厮先行回去,便一个人信步在院中走走。

此时已夜深,府中下人在忙碌了一晚上以后都疲惫至极,已经收拾好去歇息了,仅有守夜打更的几个人还在走动。

她一路缓行至东院。此次烧毁最严重的便是母亲的院落。这里不偏僻,却很沉闷,母亲便是在这里度过她在江家的十余年的。

自游廊行过去,手扶着栏杆,仿佛能记得起十几年前的自己,和对面的母亲。

一步步徐徐迈步向前,手中那盏灯笼微弱的光亮根本不足以照亮前路。许多年前的前路尚且有她渴望过的,即便一直自以为得不到的母爱;如今的前路,却只剩无尽的黑暗。

许是今夜的火光太亮了,天上的星月都被吓得不敢露面。人间便只余一片黑暗。

母亲在世时的每一天,她都没真正在乎过她;此后没有母亲的时刻,都是带着深深的愧意,明知已再不可得,甚至于连个想象的幻影都觉得遥不可及。她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失去的痛,早已盖过了知晓她对自己心怀恶意时的恨。

她一仰头,模模糊糊能看到那座院落的名字是,淑容院。

恕容。

她知道错了,她很早就知道错了,她曾经很努力地想挽回,然而她没有给她挽回的余地。

江怀璧手中的灯笼霎时滑落在地,夜色中带着枯焦味的风吹过来,灯笼一落地便没了光。

她靠着颓垣断壁,再也不顾及什么风度,仪态,掩面而泣。

可能是心中被往事充斥,便也没听见已至面前的脚步声。

等回过神来时只觉泪眼朦胧时有灯光闪过,还未来得及开口已觉肩上一重,索性整个身子都倒到一旁。

她安安静静也不挣扎,只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怎么没回去?”

沈迟将她揽进怀里,低声说:“知道你今晚定是睡不着的,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他知道她心中定是难受的,之前关于庄氏的事情他也查过一些,但是不知道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犹豫着,不知道需不需要问出口,他想分担她的一些痛,却怕她说出来更痛。

没想到是江怀璧先开了口。

今晚的夜色不美,一点都不美。

他听她讲那段辛酸的幼年,听她讲那份萌芽的怨恨,听她讲希望与失望,听她讲失去至亲后的愧意。她陷入那个无可救赎的轮回漩涡,万分自责也再换不来任何可挽回的机会。

他头一次看到那样一个柔弱哀伤的她。她的眼泪很少,大多都只模糊了自己的双眼,他看到灯光下的泪眼朦胧里的无限孤寂与悲伤。

他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幸而,他是懂她的。

这个对于她来说狼狈至极的夜晚,这个灵魂深处与世俗不同的她,都只属于他。

沈迟没有半点倦意,怀里靠着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已没了声音,只余下轻轻的呼吸声。

他没有动,只忽然想起了似乎很久以前,他说的一句玩笑话。

“……若我以后娶妻,定要娶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呀……”

出身江南的她,没有半分的柔情似水,却已不知从什么时候摄了他的魂魄。如她这样,就很好。

他知晓她一向浅眠,今日看上去却并非如此,大抵是因为太累了,又或许是因有他在身旁,半分防备都没有。

挪了挪身子,将她缓缓放倒,发现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便头一次看到她的睡颜,恬然淡静,羽睫轻阖,无论是身着嫁衣还是锦袍官服,白玉无瑕的面庞都显得格外出尘。

凝眸看了半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样的她,他却连做些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他愿意等,等她能够披上红妆的那一天。

江怀璧翌日醒来时已身在墨竹轩,一睁眼只觉得浑身都昏昏沉沉,然而一看到窗外的光亮,她脑中猛然一沉,不顾三七二十一便下了床。

这点卯还是头一回要迟了。

外面的木槿听到动静,进来将江怀璧扶住,“公子别担心,老爷已经遣了人去帮公子告了假。公子昨日累着了,先歇着。”

江怀璧心中略松一口气,一遍穿鞋一遍问:“父亲如何?”

木槿咬了咬唇才道:“老爷今早一起来便发了热,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昨夜本就怒极攻心伤了身子,又加上多日劳累,现下虽说是风寒,但要严重些……”

江怀璧心头一紧,手中的动作都快了些,“父亲如今还在墨竹轩?”

木槿点头:“是。”

穿衣洗漱后便赶着去了江耀庭房中,却见他仍旧还是躺在床上,面上带着潮红,眉间却是焦急担忧的。江怀璧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现如今也只能宽慰劝导。

大夫一直守在身旁,有下人在一直换着湿帕。发热不好退,药已经服了,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

过了一会儿又听闻前堂传来消息,说景明帝赐了太医进府为江耀庭医治。江怀璧去应付完后回来,看到父亲已有好转才略安下心来。

随后便又回自己房里换了官服。木槿愣了愣问:“公子今日还要去……”

江怀璧语气坚定:“去。如今父亲病着,朝堂上我需得盯着,在翰林院终归能方便些,也省得日后被人拿住我今日没去的把柄来议论。”

第159章 罚跪

江耀庭一连病了三日, 朝堂上果然有人坐不住了。首先发难的便是礼部右侍郎董应贤, 弹劾首辅江耀庭恃宠而骄, 藐视皇恩。都察院一部分言官尾随其后, 相继上奏。

说来也奇怪, 都察院言官上奏在本职之内情有可原, 而董应贤身为礼部侍郎, 在江耀庭这个礼部尚书兼内阁首辅的眼皮子底下,公然与他叫板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家人闹内讧, 倒教外人看了笑话。

景明帝自然不会信。若是信了,他也不必赐了太医去江府。

内阁大多是拥护着江耀庭的, 那些弹劾江耀庭的折子他们直接送到了御前,一本都没落下。

结果便是那些人受到了景明帝的严厉训斥, 董应贤也终于从礼部被调了出去,现如今为工部左侍郎, 即便品阶还是一样,但人人都知道,董侍郎已经失了圣心了。

董应贤一走,都察院的几个跟着上奏的御史被训斥了以后也没再有什么动作。

原本事情到这里,该训斥的训斥了, 江耀庭也可以安心养病,到此为止就行。然而这一次动怒并且穷追不舍的, 却是江怀璧。

早看董应贤不顺眼了,如今仍旧是正三品侍郎,若留着以后还可以接着针对父亲。

于是江怀璧上了入仕以来的第一封折子。

如今内阁次辅是吏部尚书魏察思, 江耀庭告假的这几日,阁中一直是由他带着。江怀璧的那封折子他只看了一眼,瞬间手一抖,连票拟都未敢拟,直接呈给了景明帝。

.

殿中,景明帝看了看下面跪着一言不发的江怀璧,将手中的奏折从头至尾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半晌才出声:“……不错嘛,弹词滴水不漏,文辞犀利,直陈要害,立意深远,连那些言官都自愧弗如。你倒想得长远,从董侍郎的日常生活到工作态度,只字未提此次他弹劾首辅之事,口口声声为朝纲着想,你以为朕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

江怀璧垂首,眼眸中平淡无波,朗声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鉴。”

她敢提笔写,便已想到了后果。

景明帝冷嗤一声,“朕自然知道你所言非虚。董应贤这件事朕已经处理了,你穷追不舍,可是对朕的处置有什么不满?”

语气中已然带了寒意,江怀璧能感觉到上首那道冷厉的目光,跪得还算端正,整个身子稳得很,口中却道:“微臣不敢。董侍郎德行有失,微臣……”

“你再给朕装!”景明帝气结,顺手将折子朝她抛过去。

江怀璧没敢躲,幸而头垂着,景明帝手劲挺大,连乌纱帽都砸歪了。她淡定地扶了扶帽子,将折子捡起来,瞥眼发现上面那句批红,眸色动了动,抬眼示意一边的宦官将折子再呈上去。

景明帝抬头看她,果然能沉得住气。将手中的玉扳指转了两圈,不动声色地问:“你就那么看不惯董应贤?”

一个刚入仕的七品编修,上来就敢直接冲着颇有资历的三品侍郎,还死揪着细枝末节不放,若放其他人身上,不是自身有问题发疯,就是背后有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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