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黑,鱼是没有了,只有潺潺的流水声。
明月皎皎,风离宸牵着林御的手,不愿意松开,他方才拉了人的手就走,不给林御反应的机会,直到现在,林御也没有挣开。
风离宸松松搭着林御的手,不敢稍稍用力,怕惊动了林御,这手,就拉不成了。河宽四五米,对面一排竹林,倏尔一阵风,竹叶飘零入水,漾起一圈涟漪,倒是叫风离宸无端生了些诗性。
“江水春沉沉,上有,双竹林。”伴着潺潺流水声,风离宸这一声低声吟诵,在寂静的夜依旧格外清晰。下半句他没念,念出来大抵要叫林御恼了他,他的小御,其实脸皮薄着呢。
朗月当空,风离宸侧身望着林御沉静的侧脸,心绪意外的平静,前世种种此刻皆已远去,这个人,他会护着他在自己身边,长长久久。
林御愣了下,他方才亦沉浸在这水声和晚风中,风离宸这一声低吟,才叫他回过神来,一侧身就陷进那双情深的眼眸中,不自在地稍动了动,发现两人的手还交握着,低头看了眼,许是这水边景色开阔,叫人心境亦平和不少,风离宸原想松开,林御却没挣,只失神地望着两人的手。
风离宸的手握的很松,透着十足的小心翼翼。
自大婚第二日,林御自大梦中醒来,时至今日,三月有余,风离宸待他,真真切切,极致关心,叫他明知一切都是虚假,亦常常要生出恍然的错觉,风离宸是真的爱他的。
方才风离宸低吟的那诗,林御是知晓下半句的,眸光瞥向别处,望着河水里偏偏飘零的竹叶,林御缓缓念出,“竹叶坏水色,郎亦坏人心。”明明是打情骂俏的词句,到了林御这,清润透着些悲切的嗓音,倒叫着句子听着感伤,他又说,“殿下是在责备臣,乱了殿下的心吗?”
这话问的大胆,前世,他们五载夫夫,除却最后一年,风离宸一直待他甚好,可那最后一年,将过往的一切葬送。
林御的眸中透着些森冷,风离宸知道,他的小御,怨他啊!急急松开手,去抓人的臂膀,风离宸牢牢抓着林御两臂,“小御,我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
“我……”爱你啊!风离宸的爱还未宣之于口,林御便叹息一声,“殿下,臣只是随口一说,冒犯殿下了。”
水火不侵,林御表现出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风离宸根本无法应对。他再是不要脸地凑上前,林御不理会,或佯装不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殿下,回吧。”大不了回去,再躺在床上发呆,也好过在这里听风离宸状似深情的告白,他差点,便又沦陷了。
又是一场无疾而终,风离宸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转过身,往回走,刚才还满心热切,这才短短片刻功夫,又叫小御想起了过往,都是他前世造的孽!
风离宸正自神伤,忽然耳边听见“哗啦”一声,似有什么破水而出,林御也听见了,回头望见河里,一个红色的影子跃出水面,很快又钻进去。
像是条鱼。
更深露重,这大半夜的光景,怎么会有鱼儿活跃,两人走进了河边细看。
迎着月光,河里的景象甚是清晰,一块灰色的石头旁,围绕着四五条全身红色的小鱼,只有鱼鳍是黑的,胖乎乎的三角形状,成人手掌大小。
两个人都叫不上这鱼儿名字,甚是陌生,从未见过。
原本一条鱼而已,本不用如此上心,可林御在燕城生活多年,这小河边从前也常常来,从不曾见过这样的鱼,便多了个心眼,拔出腰间佩剑,瞄准了往水中一扎,便有条鱼挂在剑尖……
两人回到营帐中仍是凌晨,林御便将鱼放在桌上,想着明日,找个熟悉燕城水土的来看看。风离宸又甚是自觉地凑上前去,要替林御脱衣服,理所当然,又被拒了,灰溜溜脱了自己外衫,往床里侧躺了。
出去逛了一圈,林御这下是真的累极了,躺下来,什么也来不及想,便睡着了,只是,小小一张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的能再容下一人。
风离宸瞧着躺在外侧的林御,生怕他滚下去,待人的呼吸声均匀了,立马将人轻轻拉到身边,盯着人看了会才睡下。
第二日在风离宸怀中醒来时,林御震惊了许久,趁着人还在睡,小心翼翼退出来,起身穿好衣物,拿了昨夜的小鱼就出去了。风离宸睁开眼,叹了口气,亦起身洗漱,或许他不跟着,小御更自在。……
昨日北蛮失了将领,内里一团糟,没心思再来挑衅,林御到来的第二天,是燕城这大半月来,难得清闲的一个清晨。林御挥手招来一个小兵吩咐一番,请城里最见多识广的老人家们来认认这鱼。
约莫过了半柱香功夫,小兵便领着三个须发花白,走路颤颤微微的老人家过来,“少将军,这三位便是燕城最有见识的老人家,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了。”
林御点点头,打发了小兵下去,林御将那条红鱼拿出来与三人看。其中两人看后,愁眉紧锁,闭口不言,大概是也没有见过。
只一个老头盯着鱼看了半晌,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翻了三遍,恨不得鱼鳃都掰开来研究一番。
又过去一炷香时间,老人站起身同林御见礼,又抬起头开口,“殿下,这鱼儿,鱼鳍有毒。”
……
第69章 吃醋
老人说鱼鳍有毒,林御立刻警觉起来。
“老人家,还请详述。”林御十分恭谨地对着老人抱拳,又请人坐下,诚心请教。老人家连连摆手,“少将军多礼了!”而后开始细述起来。
“这鱼儿叫做血夜,因为通体鲜红似血,又喜昼伏夜出得名。”
“只一对鱼鳍为黑色,有剧毒。但其肉质细腻鲜美,仅是清蒸便可香飘数里。”
“但这鱼儿不是我风临产物,乃是南浔特有。因着老夫年幼时,同祖父经商去过南浔,便是沿着晚溪河一路西去,经南浔神山进入国都,那神山脚下,多是这种小鱼,当地人喜用这小鱼入菜,只告诫鱼鳍一定要剪除,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老夫活了一辈子,也着实仅是幼时见过这鱼。”说着,老人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着实因为这鱼肉鲜美难忘才至今仍旧记得它的模样。”
听罢,林御心中便有了怀疑,此前十万将士中毒,倒了一半,其因不明,后来又出了粮草被烧一事,两件事均未有下落,眼下,想来真相是要浮出水面了。
派人送了三个老人家回去,林御立刻召了于朝带了几个当日中毒幸存的士兵来问话……
……
风离宸独自一人在营帐里洗漱完了又一个人用了早膳,很想去看看林御在做什么,生生忍住了,怕惹的人不自在,想着人今日当是有大事要办,便不去打扰。
因着当时生怕林御一去不回,断了消息,情急之下,风离宸直接追到了城外,黏着人一路来了燕城,只着了个小兵回京禀告。现在想来,父皇那边定是着急的。
京中他早有布防,只是今次出来太过匆忙,没来得及交代。李元洲那边也没交代上,唯恐风亭云再遭暗算,风离宸想着找个人回京联络,助他遥控京中局势。
正当风离宸为托付传信的人选一筹莫展时,站在营外将将见着正在训练的张泉。
念及前世张泉对自己的忠心,风离宸当即决定用他。
虽不知其后是何因由叫张泉阴差阳错进宫成了太监,但是风离宸记得前世一次刺杀,便是张泉舍身护主,叫他分毫未伤,此后便成了他的近侍,一路做到太监总管的位置。后来,张泉亦是唯一知晓他要打掉林御腹中胎儿的苦衷之人,帮着他照顾他和林御的孩子长大成人。
风离宸对这个人,是信任的。有了前世的基础,尽管如今的张泉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可风离宸就是觉得此人可堪托付。
召了张泉到近前来,风离宸直截了当地问:“可愿替孤办件差事?”
“恐有性命之忧,不愿也无妨。”风离宸又加上这么一句,其实倒没有什么危险,不过是叫他回太子府找侍卫统领带几句话,那人便自晓得如何做,这么说,不过试试张泉的胆量。
闻言,张泉立即双膝着地,“殿下只管吩咐,殿下的令,便是刀山火海,小的也是迎头直上的,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十五岁的小伙子,说话都是情真意切,不见丝毫虚伪奉承,风离宸很受用,当即耳语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