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眨巴眨巴眼睛,‘成为对民生有用的人’父亲不止一次这样说过,但他不能完全明白。水庄主像儿子这么大时也不能理解,但经过了传承,经过了几年的游历之后,水庄主明白了,明白至少自己临死前回味一生的时候,他要很自豪的说:我发展了格物体系的应用,推动了社会的发展,我为东洲人们打开了应用学科这扇窗……这一生,没白活!相比之下,金钱不过是个附庸。如果一个飞天儿在临死前除了金钱再无可炫耀的成绩,那才叫耻辱吧。
水庄主,“传承,会让你从最初,就站在别人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上,所以,我们追求的是成就感,明白吗?”
水清浅捧着脸想了想,有点迷糊的比划,“就懂一点点……”
水庄主笑了,“这个问题,就不用记在你那个备忘问题录上了。你有一辈子的时间琢磨它,然后选定方向,一往无前……”
“……哪里来得小娘子,真水灵……”
一声突兀的油滑腔调,破坏了父子俩之间的聊天。父子俩同时回头,只见推门进来说话的是一个大约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衣饰倒也华丽,但举止轻浮,脸色有些虚白,一看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更别说他身后还跟着的几个壮汉,一副为他马首是瞻的样子,不是家丁,便是马仔。
一伙男人进胭脂水粉铺子,一看就不是善茬。水清浅正奇怪,却见为首的那家伙直奔窗边——水夫人正在窗边的货架上挑香水。
人家金大少就是奔着水夫人来的。
作为一个纨绔,每日斗鸡遛狗就是正事,这位大少中午吃饱喝得,正无所事事在街上闲逛化食,突然眼睛一亮,透过大大的店窗,他看到一抹水湖蓝倩影,阳光下穿梭在香水薄雾之中。金大少觉得这一刻,自己碰到他生命中最完美的云中仙子。跟眼前这位佳人的风姿相比,自己那七个外室都是渣。本着纨绔的职业道德,金大少脚下立转方向,就进来了,甚至在出言搭讪前,他把第八个金屋藏娇的小别院都拟好了位置。
“夫人,金某这厢有礼了……”
“把这个也给我包起来。”水夫人跟店伙计说。
“等等,这位夫人的东西都算在我账上。”金大少扬声。
水夫人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人,转头,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冤大头,“你要替我付账?”
一开口,就是莺声燕语,真真正正的出谷黄鹂,被水夫人凝视,金大少觉得自己腿肚子都软了,难捺心中浮躁,大少努力撑出一派君子风度,“正是,所谓宝剑赠英雄,香花赠美人。能为夫人付账,是金某的福气。”
水夫人轻笑一声。
金大少顿时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
“那好吧。”水夫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共是……三十七两……”
“什……”金大少硬生生咽回惊诧,面对绝色佳人,强笑道不肯露怯,折扇一洒,“……钱不是问题,请问金某有没有机会……”
“……是黄金。”水夫人轻吐最后几个字,笑看这位纨绔的脸开始变色。
水夫人笑着扫了这死充阔少的家伙一眼,转身离开。
“格老子!耍我!”金大少后知后觉,恼羞成怒了。
水夫人跟这纨绔过招也就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水清浅和他爹坐在店子另一头的茶间,远远的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走近,就看那二流子废材忽然脸色一变,就要伸手抓水夫人,水夫人背对着他,完全没防备的样子。
妈妈——
水清浅急跳起来,可还没等喊出声,有人更快的出动作了。
水夫人好像背后长眼睛一样,忽然伸出手来,纤纤几根手指正好捏住对方的手腕,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手一歪,只听嘎巴一声脆响,那二流子‘嗷’的一声惨叫,捧着手腕,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啊——啊啊——手断了,我的手断了……”
水清浅看着他温婉贤淑,正往这边轻移莲步的娘亲,都傻了。
主子有难,马仔们一窝蜂的涌上去。
“少爷,少爷,你没事儿吧?”
“何人大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少爷您忍着点……”
“抓住她,你们给我抓住她。嗷……轻点你给我,”金大少鼻涕眼泪横飞之余还不忘自己的衙内架子,“你,去告诉我爹,把她打入大牢……”
“哎!”
“少爷您慢点……”
那边乱成一锅粥,叫人的,救人的,还有虎视眈眈盯着这边的。
店伙计匆匆把水夫人选好的东西递过来,“唉呀,你们可惹了大祸了,那位金爷是县太爷的独生子,整个露水城说一不二的祖宗,谁敢惹啊!”伙计语焉不详的暗示,“……那边是后门……”
这是劝他们闪人快躲呢。
往哪里躲?如果人家是县太爷的衙内,他爹在这山高皇帝远的露水县城绝对是只手遮天的角色。县太爷,又叫百里侯,在一县之地,那就是土皇上,所以躲是没有用的,所以人家水庄主不仅没躲,还好整以暇的走过去,一手挽着夫人,一手摸摸眼界大开、正盯着娘亲不眨眼的儿子。
短短几步的距离,途中还遇到两个跃跃欲试的马仔,水清浅都没看清楚,下一刻,小马仔就飞到三尺外,捂着肚子蜷得像个虾米在墙角□□。这回出手的是他亲爹!水清浅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瞧了。
水庄主带着老婆孩子,走进那一堆废材中,居高临下,气势夺人,用下巴指着,开口了,“你,叫什么?”
“你……你们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金大少撂狠话的同时给身边的马仔递个眼神,“你死定了!敢惹上我金大少……”
“受死吧……啊!”
嘎巴——噗通。
小马仔横着就飞出去了。
杀……杀人啦!
水庄主连眼神都没动,昏厥的马仔被扔到一边,他看都没多看一眼,只是看着金大少,开口问话的声音甚至都没太高,“我在问你话,你叫什么?”
金大少吓得不清,那边小马仔无声无息的摔在角落里,不知道还有气没气,这边罪魁祸首距离自己仅有两步之遥……
“我我我,我爹是露水县太爷……”金大少靠着仅剩的一个马仔,俩人互相扶着,被吓得浑身筛糠,“你,你们别乱来……好汉,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小马仔面如土色,结结巴巴的讨饶,“大,大爷……我我们家少爷,真真……真的是县太爷家的公子。”
“哦!是县令啊。”水庄主一脸受教的样子,“一个中县的县令,正七品,嚯!真是好大的官儿啊,名号一报出来,来头大的简直能把我吓死!”
金大少的腿抖得越发厉害了,他不是傻子,这会儿也知道害怕的。听听人家的口气,看看人家的态度,他隐约觉得自己怕是捅了大篓子,搞不好不光自己,连自己老爹,都惹不起人家……
“站好!”水庄主突然冷面冷声的喝令。
吓得又是一哆嗦,畏畏缩缩的戳在那儿。
水庄主钩钩手指,店伙计忙搬了把椅子放在正对面,然后大马金刀的坐下,标准一副老爷范儿。然后把能喘气,没昏倒的那些个都叫过来站着,看着面前这些吓得鹌鹑似的小纨绔哆哆嗦嗦的排成一排,也不废话,就那么坐着,盯着,似笑非笑。
过了一会儿,战战兢兢的小店伙计按照水庄主的要求,端了盆冷水进来,不明所以。
“泼,给他们脑子降降温。”
“客官,这……”
“嗯?”水庄主眼睛一扫,鼻音一转,小伙计觉得头上好像有一座大山压下来一样,手一松,哗,一盆凉水蒙头盖脸的就朝金太岁倒下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早先跑去找援兵的那个马仔连拉带拽的拉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文人。两人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少爷连同几个县令府上的家丁,一样排排站,霜打了小鸡崽儿的哆哆嗦嗦的低着头,浑身湿透。在他们对面,一个面相年轻又漂亮过分的富贵人坐在那里。冷眼一瞧,除了通体富贵,神情高冷之外,也没啥太特别的地方。
水庄主的眼角瞥到他们了,但并没有理会,还在那好整以暇的数着露水县令的履历,“让我想想……露水县令,你爹叫金永昌,对吧?好像是……嘉佑七年的进士,三甲吧?至少是百名开外的成绩。读了五年的帝国皇家露松书院,一直没能结业,后来攀上了贾侍郎府上的姻亲,才混上的露水县令的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