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笑:“说得对,哪能干吃白饭?”
“你们,你们都发疯了?!”柳青青瞪大双眼,“这时候出去,遇上那些人,会死的!他们会把你们都当做荒诛阙的同伙。”
“青青姑娘,要不你与阿歆就留……”
“留什么留!”柳青青忽而大手一挥,“一个两个都疯了,我也要疯!谁想留在这破地方,又小又黑,什么吃的都没有!”
我愣住了。
柳青青忽而气势充足的叉着腰,在我面前一站:“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找机关,不是要出去吗?”
我又笑:“对,那我们就一起出去死一死。”
柳青青翻了个白眼,哼一声:“出了门你第一个去送,我还要去救人的。”
“好啊,那你们都不要跟我抢。”我道。
“不抢不抢。”
“你来你来。”
几人齐心协力,气氛豁然开朗。
烛火燃烧过半,丝毫没有头绪。
我手背抹汗:“奇了怪了……师父还能把机关藏到地底下去?”
阿珣伸手:“我再检查一下床榻。”
青恕青命二人都爬到桌子底下去了。
汗水进了眼,我赶紧扶着墙揉一揉,这时候一个喷嚏,打得满室回荡。
“啪嗒”,一本书从我的怀中掉了出来。
柳青青回头提醒:“你掉东西了。”
我记不起何时还带过书来,捡起一看,忽而笑出声:“各位各位,我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四人凑过脑袋。
我神秘兮兮的挥挥手中的书:“知道这是什么吗?”
四人摇头。
“<独溯>!天底下就此一本。”
柳青青对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一概不懂,只见青恕惊讶:“是那本……天曲?”
“正是!”
几人唏嘘。
忽而柳青青挠挠头:“可是……曲谱有了,你拿什么弹?头发吗?”
“……”
我瞬间漏了气,不甚自信道:“或许出去了还来得及去找……”
阿珣过来打圆场:“我们再找一找,一定有机会的。”
我们此时殊不知这个密道,本就只有进来的机关,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挠头,没了办法,我强迫自己把天曲记在脑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室内愈发昏暗,我的心再次焦躁起来,就是三句话我都反复背了数次。
“没有……”青恕看向青命。
“怎么也找不到,阿珣呢?”青命又问。
“……也不行。”
柳青青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终于说出了我们不愿相信的答案:“……或许,这个密道,本就只有入口的开关。”
柳青青为难:“或许我们,只能等着外面的人打开。”
我憋了一肚子的火:“能不能住嘴啊——”
忽然间,脑海中闪过几处碎片记忆。
——青凛峰,众人,刀剑相向。
其中,一张肃穆的面容印入眼眶。他与我相对而立,手中持剑直指向我。
……是师父的脸。
这一刹那,一丝强烈的白光照射进来,迷得我们睁不开眼,竟是密室门开了。
我顾不及头痛抓起书收起,赶紧退后与他们靠在一起,几人戒备。
忽而,听柳青青诧异,她小跑上前:“先生!”
我一愣,是良回?
他还是那身青衫,身上没有一丝损伤,看样子并没有跟师父一起上前线。
良回的怀里抱着一窄木琴。
我冲上去抓住良回:“师父呢,师父在哪里。”
他见我急切,只把怀中窄琴交于我手。
琴身成色温润,木质上乘带着些檀木冷香,漆黑琴面上勾勒出一条金色的凤尾,这是放在师父书房的琴。
我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青青跟着凑上来:“先生现在外头怎么样了?”
良回的面色并不好看:“我二人交谈失败,离笙阻拦,他让我先走,让我把琴带给小姐。”
“所以师父他怎么样了?!”我一手揪起他的衣领,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柳青青也知我急切,想要我松手,看看我又看看良回,不知如何开口。
阿珣三人也围过来,几人隐隐希冀的目光全都落在良回身上,良回却只是叹:“你们不能出去。”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好,行!你倒是把外面的情况跟我说啊,师父是否受伤是死是活,你就连这些都讲不清楚?!”
“你冷静点!”柳青青推开我。
心急如焚。
我咬牙切齿,要不是不打读书人,这个良回能被我架着脖子进阎王殿来回数次。
本就是师父怕我们几人冲动,却没成想在我的煽动之下,一个两个的,都急着出密道,去飞蛾扑火。
迫于我的执拗,良回只道与师父分开后,他只是去药房替旺财找药。
他寻些强效丹药,本是打算给师父作调剂的。
我推开良回,抱着琴大步向前:“你不说,那我自己去。”
良回在身后高声道:“小姐要去我也拦不住,只是可否在去之前听我把话说完。”
“……给你三分钟把话说完。”
良回问:“你可知为何我要阻拦离笙替阿歆服梨香?又为何,离笙让我把琴交于你?”
我眉头一皱,脚步果真停下,我依言问:“为什么。”
良回道,这三瓶梨香就是三个月的剂量,师父为了下山救我们,二话没说,一次性就饮用了两支。
若在时日内没有研制出新的梨香来,后果难料,可钟离笙却亲手把最后一瓶给了旺财。
良回道:“我只道他不惜命,我也曾与他争吵。”
我怔住。
“那日,是离笙嘱咐我。他说,等他死了,就带着青恕青命等人离开,一起回枫楠山庄。”
而说起我,钟离笙却是笑了笑,那张寡淡的脸上鲜少有喜悦之色。
钟离笙道:“那日让我遇上她,救下她,或许就是命中有此定数。”
三年前,青凛峰上。
诸多门派意图一举围剿荒诛阙,钟离笙也是其中之一,其中有一白衣少女,她孤身守住后路。
她抚琴,以一人之力对上诸多刀剑,却丝毫不露惧色。当时的钟离笙还陷在殷若的死讯中,对夜杀恨之入骨。
恨不得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可就连钟离笙自己都没有想到,看着那个少女豁出命去也要保住夜杀,视线落在她身上,一时之间竟挪不开去。
看着少女,他竟想起殷若舍命护他的场景。
他已好久不敢入梦,思念她,却又恐再见她。
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或许是仗着自己琴艺早已凌驾数人之上。
少女持琴叱咤各路人物,十指弹动,对上高手虽早已汗津津,面上临危不惧,琴音铮然。
大战之后,白衣少女不知所踪。
每谈及于此,钟离笙总是笑着摇摇头:“她或是我的劫难,可在剩下的时日里,看着她平安,却已成了我的余生救赎。”
我的心脏震颤一瞬。
我知道,那个少女,是我。
巧合之下,师父山下溪边找到我,此时我已被溪流冲撞得毫无意识,身体各处筋断骨折奄奄一息,只怀中抱着一块浮木。
是师父说:“初儿既已不记得过去,那么带她回庄之日就算作生辰罢。”
是师父复刻了这把琴,说要做我的生辰礼。
他说,这是初儿来到山庄的第三个年头,也该好好的过一次生辰。
如此,钟离笙为我师长,续我命,取我名。
我忽而想起,那日师父背着没破阵法的我上山。
——师父,你说徒儿若是有一日,面对众叛亲离,世人皆欲将我杀之而后快该怎么办。
——为师既收你为徒,千难万险,定护你无恙。
千难万险,定护你无恙。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我知道,他做到了。
师父说过的话,从来都说一不二。
我半天给不出一个回应,只站着,脚上似有千斤,柳青青阿珣几人第一次听说我的故事,同样哑口无言。
良回道:“此琴名为殇烬,生而有灵,一生只认一主。”
我终于得知了为何那日我弹奏律曲,琴身会绽放如此夺目的金光。
我怔怔的看着良回,倒退几步,忽而指尖用力握紧了琴,我下定决心,抱住琴大步跑开。
殇烬,伤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