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谂儿——!我的谂儿啊!!!”赵书湶怒冲上前,抱起自家孩儿,手掌颤抖不已,一时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
而另一方,黑甲男子轻巧收剑,面上从容不迫,似是司空见惯了死伤,道:“还有谁想试试。”
黑甲男子笑了笑,好像方才杀的,不过是一只虫蚁罢了。
大殿正中,赵书湶声嘶力竭的暴怒,一时杀意涌上心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替我孩儿报仇!!!”
在赵书湶的暴怒声中,他抓起剑正面对上了黑甲男子。
其人或劈或砍,招招致命,是杀红了眼的模样,而黑甲男子持剑余鸢终于认真还击。
这方你来我往打得激烈,终于惊醒众人。
一众门派蜂拥而上,群起而攻之。
原先一边倒的攻势,也因荒诛阙少主的加入,使战局的天秤发生了倾斜,暂时难分高下。
适时,青凛峰外传来疾奏琴音,琴音之中暗藏内劲,明显峰外也有战况。
黑甲男子眼眸微窄,一瞬暴起,打伤玄宗长老后又击退数人,而后不再乘胜追击,反而携带两三名门人手下撤离大殿,往峰外离开。
传说青凛之战,该荒诛阙少主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与门派众人打了个天昏地暗。
这一仗从边境打到江城,又从江城杀上青凛之巅,经过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双方耗尽了气力。
最终以玄宗长老赵书湶,与那黑甲男子一同坠崖,以双方生死不明落幕。这一仗在江湖上被传得人人皆知,皆道邪不胜正。百姓满城欢庆,各家各户张灯结彩。
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在世人安稳之时,噩耗悄然响起。
枫楠山庄庄内上下数十人身中剧毒。
磬竹之居一夜大火化为乌有。
隐门被逼退隐,钟离笙分裂隐庄未受波及。
……
此外最惨属玄宗门派……被屠尽了满门弟子,再不复往日威望,其余各长老一气之下放言,“再不踏入江湖纷争”。
除去没有参加青凛之巅一战的烟渚畔之外,一连多个宗门惨遭灭顶之灾,一时间江湖动荡人人自危,举国上下百姓闭门不出,唯恐受到荒诛阙牵连报复。
据说各宗族出事前夜,曾有人见过一个面带黑甲的少年。有人请画师按目击者描述画了画像,却是再次引发了骚动。
……画中人,竟是与赵书湶一同坠崖身死的魔教少主!
其称,夜杀。
(一)
我叫初雪。
自我醒来那日起,就身处在这个桃花白雪漫山遍野的地方。
现在是什么季候?大概是深冬吧。
师父说,将我从冰河之中救起的时候,这偌大的山庄恰好落了第一场雪。
于是,唤我初雪。
其实我很好奇,既是从河边将我捡了回去,为什么不叫我冰雪呢?
……听着还挺聪明?
我挠了挠头,心道,不过就以师父那副谪仙模样……大抵,也是不会同我争辩这些鸡毛蒜皮的。
于是我窝回榻上继续睡。
师父姓钟,大名离笙,是这隐庄庄主。
他平日里十分繁忙,得空了就会过来看看我,或是送些药或者替我运功疏通经脉。
而更多时候来的是良回,是个住在鞍山镇上的大夫。
据说医术高明人也很好,很受镇上居民青睐。
房间里,我躺在床上侧了个身,望着窗外飞雪,不禁暗暗赞叹这隐庄神奇之处,入夏季节也是常年积雪不化。
经清风一袭,满树桃花便如同雪一般飘了漫天,迷得人移不开眼。
只是这样的美景,也扰得我无心欣赏。
阿歆说,我被师父捡回庄的时候,满身都是血污,染了师父墨衣一身,吓得他以为庄主背了具尸首上山。
阿歆也因此一口笃定我,就是因为那次半死不活,不仅伤筋动骨,还撞了脑子,所以现在一副痴傻样。
我默默双眼一翻白,你才痴傻,你全家痴傻!
我宅心仁厚不同他一般计较,顺手把被子往这方扯了扯,然后仰头望着屋檐。
不过,我确实可能伤了脑子。因为之前的所有事情,我一概都不记得了。
当年的我寒气入体,失血过多,多数筋骨断裂,被发现时我抱着浮木,只剩一息尚存。
师父说我命硬,当年吃了颗九香续命丹后,就整整睡了两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这辈子醒不过来之时……
欸!我睡饱了!
据说我昏昏沉沉两年,醒来也不得安生,突然睁眼起身又摔倒在地一动不动,差点把门外弟子吓了个魂飞魄散。
待我再次醒来时,脑子混混沌沌云里雾里,只觉耳边传来琴弦拨弄的曲调,如月白风清中低吟浅唱。
琴弦之音竟有几分耳熟。
“……真好听。”我扯了扯嘴角想要微笑,可是扯到痛处,还没等笑出来泪就先掉。
全身的筋脉都像火烧一样,我忍不住低声哼哼。
这时,琴弦曲调停了,余音微颤。
弹啊。怎生不弹了!我心上痒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脚步声近了,在我床边停住。
来人将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指尖微凉。
他在……做什么?
勉强将双眼睁开一道缝,眼前模糊着,依稀记住了那墨衣之上的一瀑白发……我心里猜想着这个老翁的年纪。
“是你……救了我吗?”声音气若游丝。我咧了咧嘴,接着疼得抽搐了下。
他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将我望着……直到我再次昏睡过去。
待我再次恢复意识,已是两月余天后的事了。
原本正处于迷茫之中,我却一眼就见衣混小子,大概与我仿佛年纪,手里摩挲着苹果,一口咬得“咔咔”作响。
“……”我不动作,斜眼瞥着他。
他粗嚼了两口,咽下,嗝打得震天响。
“……”我脸色稍稍僵硬,嘴角突然抽搐。
那小厮啃了两口后,手上沾了汁,循着榻要往我被子上蹭。
我默默低头,叹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爹爹我不忍的!
于是我蜷起被纱布包得柱粗细的腿脚,在他背上就是一下。
许是我得意忘形,高看了自己的身体。
只听“咚”的一声,在他被我一脚踹下榻的同时,腿脚传来了电击般的致命疼痛。
于是。
二人协调一致的抱着腿脚满地打滚。
于是。
师父一进门,见到的便是这副欢脱景象……
白发谪仙一怔,背过身去。
须臾,他清咳道:“阿歆。”
“哎。我在!”他也顾不上翻滚,抓着苹果就合掌作揖,又觉得有失体统,立刻把苹果藏到背后去。
“先出去。”
“……是!”
阿歆一边应下了,出门转身那刻,用怨恨的眼神将我来回剐上一遍。
我一点不嫌事大,临走前还乐呵呵的跟他道别。
仙人没说话,用那双墨色眼瞳瞅我。礼尚往来,我就滚动着双眼打量回去。
这略一观察,我在心底便暗暗咋舌……这人一身墨衣白发如雪,面容如玉,真有那么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在想什么?”仙人淡淡开口。
“在想那个救我的老翁啊。”
“老翁?”
我点点头,抬眼正视他,以示对其容貌的尊重:“昏沉中清醒过一次,结果头昏眼花,只记得是个白头翁。”
我一顿,一咧嘴:“诶,我说仙人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知不知道那老翁在哪?”
白发谪仙没同我纠结这层逻辑,当下薄唇微启:“知晓后,你又待如何。”
“那,便拜他为师罢。”我理所当然的说的振振有词,“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晓得的。医术如此,就算白了发,想必也是个风韵犹存、气质绝顶的……白头翁!”
此话一出,若我没看错的话……仙人那恒古不变的神情,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不过仙人就是仙人,下一瞬就恢复了平静。
他抬眸看我,声色如同那屋檐外的寒寒白雪:“既然如此,便入我门下。”
“……?”
说罢,拂袖离开。
一番顿悟之余,我回想起自己那番高谈阔论,耳朵都像失了聪……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冷静冷静。
事后,我不经意与阿歆提及此事,他便突然“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满地翻滚拍地,连眼泪都淌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