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个儿还看他寄信给他婆娘,这小子,念家的很。”
家这个字,在军营里头,是不常说的。
外出征战,说了伤感,这话头一开,众人一下子沉默了。
谁不想家,一条命,没个保障,是不敢想。
如今,倒是有盼头了,等立了军功,为家人挣个荣耀,也可以惦念惦念了。
众人流露出一阵向往。
脸上笑容都多了不少。
只是这笑,在下一刻,瞬间凝固。
上万之羽箭破空而出,在这呼啸山风的山涧,响如鹰啼。
“咻——”
一阵穿刺,直逼马车。
“不好!有埋伏!”
众人大震,迅速拔刀!
但是,晚了!
箭雨之下,是数不清的巨石,带动这山涧嗡鸣,显然敌军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是端华长公主!”
众人避开那巨石,红着眼,看向山涧之上,睥睨众人的端华。
“血滴子就位,给我攻马车!”
“不好!他们要杀皇上!”
飞虎军瞬间腾空而起,守护在马车四周。
而就在这时,五十名血滴子四方而来,带着血屠腥气,让众人眼眸大震。
血滴子!
“保护皇上!”
不论敌军多少,就这地形,极度不利。
戎城边境,易守难攻。
如今这箭雨巨石,让众人根本避无可避。
端华手持一把宽大玄弓。
那弓足足有半个人一般高大,弓弦更是韧性十足,非寻常之力,可以驾驭。
她拿出一根羽箭。
一双倾世美艳的容貌,带着狰狞的血腥杀气。
满弓,箭搭弦顺发,犹如一只凤鸟破空,直穿马车......
马车动了。
身穿黑甲的少年自马车破出,但出现的那一刹那,五十名血滴子瞬间袭来。
另一边。
大树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舒服完,拽上裤子。
最近有了粮草,饿怕了,就吃的有点多,结果闹了肚子。
拉了好几次,这才松快。
他不敢耽误,准备回营。
只是,脚踏到离营地百米之内,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
这血腥之气太过浓烈。
混着这山风,都特别刺鼻。
他神色大震,疾步走向前。
山风呼啸,一地裹尸。
马车被巨石砸扁,场中,一片死寂。
他腿脚发颤,直接尿了一裤子。
这场面太过于震撼,让他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他用手爬了几步,走到马车边,看到一身将甲的尸体,少了一个头!
他直觉的头脑嗡鸣。
大退几步。
“救命......”他无声启口:“来人,救命......”
......
大魏,京城。
武神庙,人潮涌至。
山巅云梯挤满了百姓。
沈怀舟踏在云梯之上,身侧,是沈家老祖母。
老祖母鹤发,但是精神却异常健朗,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
“今个儿瞧你,怎么气色不大好?”
沈怀舟一身云鹤天白的长袍,儒雅俊逸,只是眼下却是乌青一片,气色惨白。
“劳祖母担心,怀舟无碍。”
虽是如此说,但他心绪,却是一片杂乱。
他抬头,看着这云巅山庙,今日来此,到底想图个安心。
琉玉边关征战,他日日操心。
特别是昨夜,彻夜难眠,只觉得心沉闷难忍,今早眼皮也是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大事。
“二婶子,今日也过来拜呢?”
走在云梯之上的百姓妇人,看着小山的大婶,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你不也是每日都来,到底想图个安心,咱们皇上在外头吃苦,也不能做啥。”
“我抄了千字经文,今日给武神送上,保佑皇上早日凯旋而归。”
大婶笑着点点头。
“快去吧,我先走了。”
“哎,明日再见。”
沈怀舟看着周遭百姓,眼神笑意渐深。
琉玉当政,民心所向,大魏,会熬过去的。
只是,下一刻,一道沉闷的钟鸣响彻京城。
沈怀舟脸色大变。
那钟声浑厚,深远,让整个京城百姓,仿佛凝固一般。
一下,两下,三下。
足足敲了十五下。
沈怀舟眼睛一黑。
丧钟响,帝王薨。
第四百六十二章 玉哥儿好痛
沈怀舟做了一个梦。
一样漆黑深不见底的甬道。
尽头,血淋淋的蹲着一个人。
黑甲红袍,亦如当日御驾亲征。
沈怀舟只觉得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手脚冰凉。
“琉玉......”
他身形踉跄,几乎狼狈的奔跑过去,待走近了,才发现她在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脚步慌乱,却怎么都走不过去。
“琉玉,你抬头,看看为师,琉玉......”
这声音,仿佛真的有效果,让蹲在地下的人微微抬头。
“师父,玉哥儿好痛。”
埋在膝盖的头抬了起来,却是黑洞洞的一片。
沈怀舟只觉得一道惊雷击的他耳目嗡鸣。
“师父,都死了,二十万大军,都死了。”
“玉哥儿好痛,师父救我。”
“师父......师父.......”
沈怀舟猛的惊醒,大汗淋漓,面目惨白。
“醒了,哥儿醒了。”
沈老祖母面容憔悴,浑浊的眼中,还挂满了泪。
院子里,全是药味。
沈怀舟目光涣散,他僵硬的抬头,眼落之处,是老祖母鬓角的素镐白花。
“祖母,家中何人故去,为何......”
老祖母坐在床上,哽咽的逝泪,未发一言。
他又看向小院的小厮。
全是素镐麻衣。
入目一片白。
他踉跄的下了床,走到沈府门口。
他神态狼狈,老祖母吓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沈府丫鬟小厮哭着拦着他,跪了一地。
今日,全京城高挂素镐,身披麻衣。
“少爷节哀,小心伤坏了身子。”
“过几日皇上灵柩入城,少爷还得去送送。”
“少爷,求您快回去吧。”
好吵。
耳边全是哭声。
好吵。
沈怀舟倚在门框上,俊逸之容惨白,就是不肯走。
他顺着主街,遥遥看着正午大门。
他当日,就是在这里,目送琉玉御驾亲征。
就临走时,两人还约定,要在家中,等她凯旋而归。
一帮子丫鬟小厮看到他灰败的神色,哭着求情,想把他送回去。
“琉玉说过,她会凯旋而归,我等她回来。”
“她性子多依赖我,若是我不在,她又要闹了。”
“大了一岁,脾气倒是长了不少,也不好哄了,还是别惹她了。”
他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轻柔的笑了笑,又恢复他儒雅俊逸的样子。
“都回去吧,我在这等着。”
四周的哭声更大了,那群下人红着眼,也不敢再求。
从十岁养在身侧细心教导,从幼年的稚子到执政的帝王,从师徒到君臣,五年日日夜夜。
怎么放得下?
如何放得下?
还是世安从院子里走了过来,劝了一句:
“少爷,进宫程序繁琐,还是先回院子换身衣服吧,不然皇上要等急了。”
沈怀舟眼神清明不少,看向他,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琉玉......回来了......”
“回来了,在宫里批折子呢,这几日,少爷不在,皇上又不爱惜自个儿了。”
沈怀舟点点头。
“是了,琉玉勤政,若我不劝着,又要糟践自己了,快,换身衣服,把宫牌找出来。”
他走了一步,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一口血一下子呕了出来。
顺启三年九月末,沈怀舟大病一场。
醒来后,把自己幽静在小院,只留一个人照顾,不见外人。
沈家小院,无声哀恸。
晨起。
大魏皇宫。
陈韶柔坐在承明大殿的床榻上,揉了揉酸痛的眼。
她手里,是一件明黄的寝衣,上面绣着一半的祥云滚龙,这种贴身衣物,日来都是她亲手缝制,不方便交给旁人。
一针一针,熬了一夜,这几日,日日难眠的时候,就是用繁重的工作,麻木自己。
承明大殿的殿门开了一角,一个小太监进来,跪下请了个安。
“太后病已大好,早起吃了粥,又喝了一碗药,被长公主伺候着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