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你不知道?!”菡如太妃有些动气。
翠姜又向下福了一福,顺势站直了腰,觉得舒展了很多:“回太妃娘娘,翠姜确实不知道。自从自黄亭围场归家,翠姜一病昏昏沉沉,饮食起居上除了母亲外,便是贴身的侍女,连爹爹都很少见到,外面发生了什么翠姜真的不知道。直到……直到那日家父和母亲来和我商议……”
“商议什么?”陈宪蓁追到。
翠姜垂着头:“父亲和母亲来问翠姜,是否愿意到东靖府。”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菡如太妃问道。
想是有些不好张口,翠姜下了决心一般抬起头:“回太妃,翠姜说,翠姜愿意。”
此言一出,薄檀湖粉白的小脸上满是鄙夷,陈宪蓁更是忍不住了:“你……你真是不知羞耻。”
菡如太妃都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了,擦了擦鼻翼,又捂捂嘴,最后半扭了身子:“伤了风化了,伤了体面啊……你,你好歹也是个大家女孩儿出身,怎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你难道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你之前已许了北扬王侧妃之位,就算在民间也是有了嫁娶契约的身子,怎得,怎得自许另嫁?翠大人和翠夫人也是的……怎得来问女孩儿这样的事情?”
翠姜看了看裘凤游,他似乎还是不想说话,只是含笑看着自己。
翠姜提了一口气:“回太妃,臣妾父亲乃是当朝参知,母亲亦有三品诰命在身,再不懂礼仪也不会如此……何况翠姜并未出阁,哪里有自问意见的道理?!”
“你什么意思?!”薄檀湖自来也没有言语,此时觉得翠姜悄悄转了话锋,又见裘凤游眼光始终未离翠姜,料想此时翠姜定是要向裘凤游身上引过去了,这样一来,母妃一旦追问,话就必然被堵住了,“自然是你先露了嫁不成当今圣上,进不得宫,又不愿意耽误了终身,便想起来王爷,想求爹娘做主,跟了王爷远走封地,也算逍遥快活。”薄檀湖道。
翠姜笑了笑,她一笑,堂上的朱漆都没了颜色。
裘凤游扬了扬眉,自顾自喝茶去了。
“你笑什么?我们说得不对吗?”陈宪蓁道。
“我笑二位王妃是偏要将这不知廉耻,勾引王爷的罪名按在翠姜身上了。”翠姜说罢扶了扶袖子上挑绣的水仙。
“难道不是吗?”
“自然不是!”翠姜不等陈宪蓁说完毅然回道,明眸清澈,声脆如铃。
陈宪蓁被翠姜吓了一跳,不觉向椅子里退了一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怯个什么劲儿?就要站起反击。
不等她站直……翠姜已向前两步,稳稳跪在了菡如太妃面前:“太妃娘娘明鉴,那日我父母和翠姜说,东靖王爷要了我去封地,问我愿不愿意。翠姜惶恐,当即言明翠姜当日黄亭围场之上已被北扬王爷也就是当今圣上选中为侧妃,怎可再随东靖王爷?父母便拿出臣妾的八字身帖,说臣妾的帖子已自宫中退出,因病今生不得再入宫,就算是病好了,也只得自行嫁娶,再不可参选。”
“你自知道,就该好好在家中休养,就算是好了,也该一辈子侍奉父母,怎得病都没好利索,就急着嫁人了?”陈宪蓁刚才被翠姜一吓,心中更加愤愤,此时忙道。
“翠姜回过了,不止回了,翠姜还回绝了三次。”翠姜扬了扬嘴角。
“你,你回绝了?”薄檀湖有些痴意,默默问道,“你怎么肯回了?那,那你如今又为什么跟来了?”
“回王妃,翠姜自然是回了,不止回了我爹娘,就算是皇后娘娘着人来劝,我都回了。翠姜回说,等到病好了,便长侍父母终老,请姐姐放心,“至于为什么如今又跟来了?”
翠姜说着脸上已蕴了淡淡的笑容,既然你裘凤游不言语不解围,那就别怪我气着你的王妃侧妃了:“那就要多谢王爷的真情了,翠姜惶恐。”
翠姜说着又拜了下去:“太妃恕罪,翠姜抵住了父母规劝,抵住了阿姊规劝,却抵不住王爷……一番深情厚义,亲自来探。王爷天潢贵胄,人中龙凤,翠姜……翠姜……”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薄檀湖眼中已控制不住地闪烁起来。
“哎……真是!哎!”菡如太妃拍了拍椅子,气得指着裘凤游说不出话来。
裘凤游忙陪笑:“母亲莫生气,莫生气,您是知道儿子的,这……我……我哪里忍得住啊?”说着眼光不禁带过翠姜,一个——“小丫头子的!摆本王一道啊!”的眼锋带过,竟是带了藏不住的宠爱。
翠姜正跪只当不见。
“我可不管了!由着王妃去处理吧,王爷既然喜欢,就收着,只是她身上是有病的,不能生养,王爷可是要仔细的!檀湖你可要对她严加管束。”菡如太妃站起来,由裘凤游扶着,向后面走去歇着了。
因为事关机密,裘凤游让廖正屏退了众人,堂上此时只剩下了薄檀湖和陈宪蓁,。
门口,只有李嬷嬷独自在廊檐上站着。
薄檀湖和陈宪蓁此时心中五味杂陈,说妒火中烧也不全是,还有自怜自哀……只是,她们都不敢再说什么……刚才一时只专注在翠姜怎么能出现在裘凤游身边,竟忘了——翠姜现在不止是参知政事翠少平的女儿,也是大齐正宫皇后翠家长女翠忱的亲妹妹,刚才言语上多带出了对翠家家教质疑,那岂不是连皇后娘娘也带了进去,不觉又焦又怒,又难过又妒忌,又见此时自己婆母也躲开了,倒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好。
好在,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裘凤游已然安置好母亲,自己晃着扇子回来了。
“起来吧,身上还有伤,仔细再凉着。”裘凤游回来,径直走过来捡了翠姜起来,拉到陈宪蓁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谢王爷。”翠姜道。
拍了拍翠姜的肩膀,裘凤游经过陈宪蓁的时候竟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要敬着王妃,要懂规矩,不能因为我待你好,便乱了规矩,刚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就罚你半年的例银,以后不能再犯了。”
陈宪蓁还在自己既不像翠姜得宠又不像薄檀湖有正妃之位的悲伤处境里打转儿,竟然意外得了裘凤游的话,不觉望着裘凤游就呆住了,眼中都是痴痴,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忙起身答应:“是,是……宪蓁知道,以后再不敢和王妃拌嘴了。”
薄檀湖皱着眉侧了侧身子。
“檀湖,来。”裘凤游伸出手,一脸的笑容:“本王一早上折腾累了,想去你那儿歇会儿。”
薄檀湖依依站了起来,挽着裘凤游走了,小小的委屈,小小的泪光,颇让人怜惜。
王爷王妃这一走。
午饭也没吃……
晚饭也没吃……
翠姜病着,饭菜由李嬷嬷亲自嘱咐了送到房里。
陈宪蓁并几个侍妾陪着菡如太妃用了饭,也都恹恹的各自散去了不提。
夜深了,一天风雨过,空气沁心……裘凤游趿着鞋自薄檀湖的房间里出来,用力展了展臂膀。
“王爷。”廖正知他会出来,早已候着。
“嗯。”裘凤游看起来心情不错。
“属下已着人查过了,当年霍姓确实是屏上大姓。刚刚东靖府来报,霍云和苏锦衣也确系此次孝廉举子,另外二人一名潘辽一名葛骁,均是东靖大户子弟,身份无误。”
裘凤游点了点头:“看来这是有心结交了。”
“明月楼明日之事已布置好了,定不会让胡成侯看见王爷,王爷放心。”廖正道。
“好……”裘凤游望了望天上的明月,觉得今天的月亮格外的明亮。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江城瑞安,明月楼,青梅酒香。
裘凤游今日一身白衣,做寻常富贵公子态,随身只带了廖正,手中糜竹折扇,乍看不起眼,只是若细观就会发现,这柄糜竹扇骨上斑斑点点,竟是一柄“洒泪潇湘”。
这样的东西,有钱也是寻不到的!
裘凤游这是给沈三年看的,便是告诉他,只富不贵,终究人前气短,只有富而贵才可保长久……
霍云来得早,自己坐在明月楼楼下一个角落里喝酒,先见了沈三年进来,素衣便鞋,不见隆重,也并未和霍云打招呼,兀自上楼去了;后见了裘凤游,一见他手中扇子,霍云便知晓他的意思,不觉微微一笑。
三天前,霍云收到了流风锦书——这阙戒子书是当年于瓜州渡口霍云送予沈三年的,告诉他日后若有困难,着人送给自己,必当全力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