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林“哼”了一声,把那十两银子掏出来,塞给了老娘:“娘,这是二老爷给的。二老爷说了,过几天就叫我到侯府当差。”
史林媳妇眼巴巴地看着那么一大块儿银子进了婆婆手里,心里恨的不行,却又不敢说什么。
史林老娘却是大喜过望,不敢相信地问:“二老爷真让你进府当差?”
他们金陵的族人为何日子过的比不过京城的八房?
还不是因为京城的那些离侯府进,时不时能到侯府领个差事,贴补贴补家里?
史林笑着说:“二老爷亲口说的,还能有假?我待会儿得往韩家酒楼一趟,把那差事给辞了。”
“辞,马上就辞!”他老娘欢喜地说,末了又叮嘱儿子,“二老爷愿意给你机会,你可要好好替二老爷当差。”
史林道:“娘你放心,儿子一定好好替二老爷办事。”
他一转身,看见自己媳妇儿脸色不好的站在一旁,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你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做饭?”
史林媳妇撇了撇嘴,一边嘟囔着“堂堂侯府,连顿饭都管不起”,一边系了围裙,刷锅做饭去了。
第274章 史鼐(十三)
史林的媳妇气哼哼地去做饭了, 他老娘却是兴致勃勃地拉着他问东问西。什么侯府里是什么样的呀?二老爷和善不和善?侯府是不是椅子上的坐垫都是云锦绣的?
史林被问得十分无语,好笑道:“娘,侯府也没有那么糟蹋东西的,坐垫是松江布做的。”
“阿弥陀佛。”史老娘念了一声佛, “侯府持家有道。”又对儿子说, “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呢, 你日后也得学着点儿。”
史林连连应是。
他知道, 二老爷给了他差事,他娘看二老爷是怎么都好。侯府里朴素了,那就是简朴;奢华了, 那也是富贵。反正, 他娘总有说头。
史林也不和他老娘争辩, 吃完饭, 就去韩家酒楼了。
而史老娘指挥着儿媳妇收拾了之后, 就抄着手, 到街上找人说话去了。
街上有好几个好事的妇人就等着她呢, 一见她出来, 就招呼她一块儿说话。
“他大婶,你们家大哥儿今儿不是到侯府去了吗?怎么半晌就回来了?”一个妇人端着一副关切的嘴脸, 却掩不住眼里的幸灾乐祸, “难不成是开罪了二老爷?”
另一个立刻接上:“我就说嘛, 侯府哪里是那么好进的?我听我们家那口子说, 二老爷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是啊, 我家那口子也说了。”
几个妇人你一言, 我一语,自说自话,不多时就给史林定了罪。
史老娘一开始还义愤填膺, 气她们这样编排自己的日子。但随即,她就想到了自己揣在怀里,还来不及藏好的十两银子,立刻就怒气全消,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嚼舌根。
那几个长舌妇正说的起劲儿,有个眼尖的看见史老娘的神情,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赶紧伸捅了捅身旁那妇人的腰,朝史老娘努了努嘴。
那妇人一看,两人相觑一眼,都在心里犯嘀咕:这不会是气傻了吧?
史老娘等她们说够了,才好整以暇地开口:“要我说,这二老爷就是和善。这不,一听说我们家日子过得艰难,立时就帮我家小子在府里安排了个差事。一个月,发十两的月钱!”
她左右两只手各伸出一根食指,交叉着比划了个“十”字,以增加言语的力度。
那几个妇人皆吸了一口气,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道:“十两?说笑的吧?”
“是啊,这府里的太太,一个月也就十两月钱了吧?”
“二老爷能给你家小子找个差事已经不错了,还十两。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史老娘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那锭马蹄银,在那几个妇人眼前晃了一圈儿,趁她们目眩神迷的时候,又收回了怀里。
“看见了吧?这是二老爷预支给我家林儿的,整整十两雪花银。”
什么话也不如银子更有说服力。
这下,那几个妇人说不出什么了。
但很快,她们就像从来都没有说过史林的闲话一样,开始七嘴八舌地夸赞起了史林。
这个说:“怪道我从小就看林儿出息呢,如今果然出息了。”
那个说:“是啊,林儿这孩子从小就妥协,不怪二老爷把差事儿给了他。”
“要我说,还是大嫂子你有福气,有林儿这么个出息的儿子。往后,可不就是跟着享福了吗?”
“是啊,婶子好福气。”
“……”
史老娘听得通体舒泰,脸上的皱纹都舒展成了一朵朵绽放的菊花。
见她脸色好了,那几个妇人立时就露出了真实的目的。
“大嫂子,这二老爷是叫林儿做什么差事的?”
史老娘正被她们捧得飘飘然,闻言顺口就说了:“林儿不是会算账吗?二老爷要林儿做个账房。”
立时就有人妒忌了。
虽然都是做账房,但侯府的账房和酒楼的账房能一样吗?
不光说出去更好听,这侯府那一日没有流水?积年的老账房,随便漏下来一点儿,一年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咦?不对呀。”一个妇人反应了过来,“侯府原是有账房的呀,二老爷和三老爷来金陵的时候,从京城带过来的。那也是咱们的一个叔辈。”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狐疑起来。
——是呀,如今侯府在守孝,什么东西都用得简单,哪里用得了这么多账房?
史老娘语塞。
这其中的内情,史林没往家说,她怎么会知道?
见她说不出来,那几个妇人又说她吹牛。无论她怎么争辩,那几个就是不信。
实际上,她们几个心里是半信半疑,回家之后和自己那口子一起嘀咕,猜测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碧玺街上新开了一家挂在侯府一个家生子名下的铺子,里面专门卖一种叫做香皂的东西。
听人说,用这香皂沐浴洗手,不但能让皮肤变得雪白,还自带一股郁馥的香气,经久不散。
而史林,就是这个铺子的账房之一,专门负责出纳的。
这“出纳”是什么意思,这些人也不懂,但一听就很厉害。要不然,二老爷怎么会开出十两银子一个月的月钱?
金陵二十房的族人都沸腾了。
那香皂一块儿普通花香的,都要三钱银子,香料名贵的,更是二两银子一块儿。每日里到铺子去的太太小姐们络绎不绝。就算每个人买一块儿,这一个月,得有多少银子的进项?
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这么大的一块儿肥肉,就在他们眼前吊着,滴下来的油几乎是擦着他们的笔尖儿落下去,却偏让他们沾不着一点儿腥。
这怎么不让人住心挠肺?
但史鼐的手段太厉害,干脆利落地把大房那几房族人除族,至今让人心有余悸。
——那几房如今的落魄日子,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
他们再怎么眼馋心动,也只能干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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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震动的,不但是史家的人,还有薛家、王家和贾家的人。
薛家的自不必说,这香皂的生意,如今就握在薛端手里,听说这个月送到宫里的贡品,就有各种添加了名贵香料和名贵药材的香皂。这自家人的生意,他们跟着吃肉,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贾家和王家则仗着和薛家是故交,想着史家都跟着吃肉了,他们想捞碗汤喝,总不过分吧?
王家是薛端的岳家,薛端不好拒绝,就分了半成的红利,直接送到了老太太甄氏手里,又分了半成送给了王子腾。
至于他们家族内部怎么分,那就看他们自己了。
薛家的人也好打发,薛端早就看那些不安分的族人不顺眼了,这会趁着他们闹事,一封书信将胞弟薛直叫了回来,兄弟二人联手,把那些族人给收拾了一顿。
然后,巴掌打完,再给甜枣。那些老实了的族人,得到了湖州的经营权。
这两家都好说,就是贾家,让薛端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贾家眼见是败落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时半会儿,也舍不掉。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薛端再次登了史家的门。
“鼐兄和鼎兄是从京城过来的,总要比我了解的更清楚,还请两位贤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