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她开口,就见宋夫人又转头去说贾赦:“赦儿,瑚儿还在里头躺着呢,你这样吵吵嚷嚷的,待会儿大夫来了,如何能安心医治?”
对于爹娘不亲,妻子不近,祖母早早先逝的贾赦来说,子嗣就是他的逆鳞。
别看他平日里对贾瑚不大管教,那不是不喜欢儿子,反而是太喜欢,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生怕自己管得多了,反而把儿子给教歪了。
对于贾政平日里对贾珠的学业指手画脚,贾赦心里是一百个看不上。
但看不上归看不上,他可不会多嘴说一句。反正贾珠又不是他的儿子,教坏了也不算他的。
因此,听了宋夫人的话,他立时就冷静了下来,拱手道:“岳母大人说的是,却是小婿考虑不周了。”
见他这样在意自己的外孙,宋夫人对他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
因此,就又提点他:“瑚儿出了事,亲家母也是火焦火燎的,偏你还来气她。你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向亲家母赔罪?”
贾赦也不是个傻子,知晓自己方才做的不妥,如今脑子清醒过来,又有了台阶,自是忙不迭地顺着下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贾政身旁,情真意切地向贾母赔罪:“是儿子犯浑,惊扰了母亲,请母亲责罚儿子吧!”
那边贾母就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却还不得不强忍着须臾委托:“你也是担心瑚儿,为娘的又怎么会怪你?”
其实,在她心里,已经把宋夫人给恨上了。
——分明是我的儿子,我说话不管用,你一句话却被他奉为金科玉律,凭什么呢?
还有老大这个孽子,果然天生就是来克我的。从前有那个老虔婆,如今又有宋家这老不死的。你对她们个个言听计从,却不肯顺从我一点儿半点儿!
她原本还想着彻查此时事,为孙儿贾瑚讨回公道的贾母,这会儿的心思又变了。
她想和稀泥了。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今日的事一看就是人为的。
至于是谁干的,不外乎贾赦的妾室,或者是……二房夫妇。
而只看这些下人把贾瑚救上来之后,送回东大院的时候吵吵嚷嚷,一副生怕宋氏听不见的架势,就可以看出来,幕后之人的目标不止是贾瑚,还意在宋氏。
宋氏才生产完两三天,生的时候又很是受了一番罪,若是受了大的惊吓,再次血崩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不能血崩,伤了身子却是必然的。
而这府里一直不盼着宋氏好的,除了贾赦的妾室就只有二房的太太王氏了。
若说先前,史氏还有好好查清楚的心思,此时却已经决定:无论如何,这一回的凶手,都只能是大房的妾室了。
王氏毕竟是珠儿和元春的生母,是政儿的发妻。
她身上若是有了谋害子嗣的罪名,必然会影响政儿和珠儿的前程,还有日后元春的婚配的。
更何况,元春越长越出息,又有那样好的生辰,日后怕是要有大造化的。如此,于名声上,就更加要紧了。
贾母的这些心思,贾赦是完全不知道的。
不过,对贾赦来说,知道不知道,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因为,从小到大,他都已经习惯了母亲偏心了。
有时候,就算贾母偶尔心软一下,他也不会领情,只觉得是不是又想要从自己这里谋夺些什么呢。
可以说,亲生母子做到这个份儿上,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事情。
多年以来,双方的芥蒂已经太深了,除非是翻天覆地的大变故,否则,根本不可能缓和。
这时,一直充背景板的林如海突然精神一振:“大夫来了。”
就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在小厮的带领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第147章 林如海(二十六)
因贾敏发现的及时, 捞出来的早,大夫请的也算及时,贾瑚只是受了惊吓,喝了几口水, 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只需好好将养一段时日即可。
反倒是宋氏, 躺在榻上, 知道的不清不楚,难免胡思乱想,心里七上八下的, 下面竟是又裂开了。
还好刘妈妈有经验, 及时替她处理了。
虽然往后宋氏都不能再有孕了, 但到底性命无碍。
再者她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再过几年, 大儿子贾瑚也能议亲了, 不能再有孕, 对她却算不上什么坏事。
宋氏这边也稳定下来之后, 林如海一家和宋夫人就先后告辞了。
纵然宋夫人心里一万个放心不下女儿,可女儿毕竟已经出嫁了, 是人家贾家的人了, 她若是过多的指手画脚, 只会让女儿日后更难做。
时至今日, 宋夫人再次后悔了, 当初女儿未出阁的时候, 把她养得太娇了。
但如今再怎么后悔,都于事无补,只能汲取教训, 在教导孙女的时候,更用心些了。
贾瑚落水的事究竟是怎么处理的,林如海夫妇并不清楚,贾敏只知道大哥贾赦院子里的好几个姬妾都连带着家人一块儿发卖了。
而二嫂王氏,则是突然就变成了佛祖的忠实信徒,一天至少有一个时辰是在念佛,平日里的份例菜,也少了许多荤腥。
对于背后的真相,贾敏心里自有一番猜测。对于自己的母亲,她难免觉得心寒。
但她也知道,只要是牵扯到二哥的事,母亲就执拗的跟着了魔似的,谁劝都没有。
而且,是越劝越适得其反。
林如海很了解妻子,见她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稍稍思索,就明白了是怎能回事。
但事关岳母,他也不好多言,只得多接了几张同窗的拜贴,让她忙碌起来,少想些有的没的。
就在林家的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朝堂上越发风起云涌的时候,永定河再次决口。
朝臣们登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来触圣人的霉头。
说实话,圣人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若非是天灾忽降,任朝堂上那些人狗咬狗,越牵连越广,他就不得不下狠手大力清洗了。
不到万不得已,圣人是不想坏了自己仁君的名头的。
但若是被逼急了,他也不介意做一回暴君。
毕竟,若是江山都不稳了,他要那仁君的名头又有什么用?
无定河是北方几大水系之一,流经天津、河北、燕郡、山西等数个州府。
因其日久年深,河底泥沙沉积,虽然朝廷年年都拨款修缮河堤,但无定河还是如它的名字一般,不能安定,时时决口。
这次水灾,与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牵连甚广。
不但大片良田被冲毁,更有许多百姓遭了泱。更有甚者,此时正值秋收前夕,田地里的庄稼再有半个月就完全成熟了,却在此时毁于一旦。
这也就意味着,遭了灾的山西与河北两省,府库之中仅有往年剩余的陈粮,今年秋季的税收,是半点儿都没有收上来。
也就是说,朝廷想要赈灾的话大头还要从国库里出。
非但如此,待洪水退去,迁移百姓回归故居之后,朝廷还要给他们发放良种。
若不然,这两省的百姓定然是活不下去了。
各皇子党派的人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于朝堂上扯皮,但在关于赈灾的人选上,却又爆发了又一次的争执。
——这么多朝代传下来,对于赈灾,已经有了固定而有效的流程。一般来说,只要不出大差错,能镇的住当地的官员,出去赈灾就是现成的功劳。
而无论是太子、三皇子还是九皇子,对自己手底下的人都很有信心,也相信凭着自己名头,那些地方官就算不跪舔,也不敢太过分。
但有了前段时间的乱子,圣人哪里会放心让他们手底下的人去?
就怕到时候,他派了其中一个儿子的门人去了,剩余的就会暗地里使绊子,把好好的差事弄砸了。
到时候如果激起了民愤,事情会更不好收场。
因此,这一次圣人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一力压下了朝堂上的各种声音,派了刑部右侍郎管渊为钦差,户部山西清吏司郎中何苗、礼部祠祭司员外郎林海为其副手,带领禁军五百,押送赈灾粮款前去赈灾。
临行前,圣人特意赐了管渊一枚金牌,特许:便宜行事。
这“便易行事”,权利就很大了。
若是当地官员敢不配合,管渊完全可以先斩后奏。当然了,前提是他斩了之后能控制住接下来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