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青都听出他话里显而易见的挖苦讽刺,霍桑这般身份尊贵,却好像主动忽略了那些言语,依旧平静地说:“那怪物强悍无比,撞上之后非死即伤,我们……”
不等他说完,严悯知问:“这么说你见过那东西了?”
霍桑顿了一下,道:“是。”
严悯知又说:“非死即伤?你伤哪儿了?”
霍桑沉吟不语。
林一青实在听不下去,插嘴道:“你们之所以没撞上,可能是因为你们人多,阳气足,还有可能是你们运气好,没有遇上起雾,加上现在是白天,僵尸惧怕阳光,所以才没有出来袭击你们。再不走,等太阳下山了,我们可能再也走不了了。”
听到“僵尸”二字,众人面面相顾,小声议论起来。
严悯知这才仔细地看了她两眼,说:“你是什么东西?”
霍桑挡在二人之间,替她回答道:“她略懂一点茅山术法,绝非危言耸听。”
林一青虽然明白霍桑是在护她,却依旧站了出去,说:“什么略懂一点,我是我师父九徽天师的得意弟子,在枯溢山已经蹲了三个月了,在这儿,你们要想活命就得听我的。”
她本想借着自己的身份使众人信服,岂知这招并不奏效,反而惹来一阵嘲笑。
她听到关唐在人群中鄙夷地说:“毛都没长齐,还听你的。”
洛氏姐妹捂着嘴咯咯直笑,严悯知也丝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他的目光直接略过她,对霍桑说道:“既然来了,就赶紧帮我的依依一起找白孔雀,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再走。”
言罢,率先领着众人悠然走了,这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林一青瞥见霍桑垂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便也不敢提散伙之言,再者,眼下多一个帮手,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想罢,她只好壮着胆子宽慰霍桑,轻声道:“看来是劝不动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先走一步是一步吧。”
说完不见霍桑的回答,林一青瞄了他几眼,便默不作声地转头跟上了严悯知的队伍。
午后,不归岭薄雾如纱,山林之间日光熹微,方圆几里寂静无声,宛如世外之境。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那洛依依和洛双双总算觉得累了,严悯知便下令让所有人原地休息。
此处依山,高耸的山遮盖了大半的阳光,在山麓投下巨大的黑色阴影,所有人像是正坐在巨人的怀里。林一青爬到一处高坡上眺望,不归岭的山脉虽绵延不绝,但总体的地势并不算陡,依稀可见远山林中一两个废弃的房屋,宛如黄豆大小的点。
那应该就是过去猎户居住的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更为集中的村落,不过没见到也是好事,毕竟那些地方住的已经不再是人了。
林一青坐在地上翻查包里的符箓,没找个所以然出来,她心想,既然那洛依依一定要找白孔雀,不如就将那鬼召回来给她看个够。可惜上午撞见对方的时候忘了问他的名字,如今想召也无从下手。
她取出随身的桃木剑,剑被烧了一截,尖上乌黑乌黑的,这东西虽威力尚可,但不好保存。林一青用百辟小刀将剑上焦黑的部分削去,又用布缠好,随后摸出包里剩下的铜钱,以红线穿之。
“这是何物?”
她听得一声低沉的问话,转头一看是霍桑,也不知对方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林一青低头继续摆弄手上的东西,回答说:“铜钱剑。”
霍桑走来与她并排坐下,从地上一堆铜钱里捡了一枚起来,静静打量了两眼,说:“你在河边石洞里用的也是这个。”
林一青诧异地望向他,道:“观察这么仔细,你对茅山术有兴趣啊?”
霍桑说:“没有。”
林一青说:“哦我忘了,你是个大将军,上阵杀敌的大人物,怎么会想学这个。”
霍桑的目光微微一动,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随后将手里的铜钱扔回了原地,对她说:“虚名而已,你不会看不出来。”
林一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半是好奇半是小心地觑了他一眼。
半晌,她拾了两根红线和几枚铜钱给霍桑,对他道:“试试?”
霍桑木然地接过,垂眼盯着红线,随后又瞧着她,说:“我不会。”
林一青说:“跟着我学,这东西后面用得着,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她埋头打结穿线,将铜钱串在其中,然后让霍桑跟着她的手法来。
想来霍将军半生戎马,必没有做过这样的手艺活,因此很是笨拙。林一青在旁边看得急了,便抓着他的手指亲自教。
霍桑原本只觉得那铜钱冰冰凉凉,并不可爱,但林一青的手指软软的,很有温度,铜钱也似乎莫名其妙地暖了起来。
清风徐来,红线绕指柔,林一青嘴里说什么霍桑也没听进去,只见她手法迅速利落,转眼间带着他编好了一半。
林一青抬头,问霍桑道:“学会了没有?”
二人离得不远不近,霍桑的呼吸却没来由地停滞了一下,随后移开目光,漠然道:“没。”
林一青煞有介事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看来脑子不太灵。”
霍桑听罢,眉峰微微一跳,十分不善地看向她。
第5章
林一青生怕他急了,急忙又冲他笑,说:“我说的是我自己,我自己。”
霍桑对此不置可否,只道:“再来。”
林一青听罢,对他说:“那这回你可要看仔细了,我师父教我的时候可是一遍就会。”
霍桑看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林一青正准备伸手挽线时,突然,一个惨叫声从二人身后远处的山林中传来,惊起一群鸟雀,林一青抬头望去时,只听空中乌鸦鸣叫,渐行渐远。
那方向离严悯知等人休息的地方不远。林一青说了声不好,迅速收起地上的东西便往回跑。
到了原地,人基本都还在。林一青冲到人群最前,听到一个下属正在给严悯知汇报,似乎是去找水的人失踪了,刚刚的叫声也是那个方向传来的,离此地并不远。
严悯知显然没当回事,扇着扇子说:“大惊小怪,派两个人去看看不就行了。”
林一青急忙制止,说:“不行,不能去,所有人赶紧离开这儿!”
严悯知一见她就心烦,说:“怎么又是你,不过是个带路的而已,多什么嘴,赶紧来个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他话说完,便有人过来架林一青的胳膊。此时,一把还未出鞘的漆黑长刀横过,轻描淡写地抵在那人的手臂上,稍势一压。
严悯知一看,皱眉道:“霍桑,你几个意思?”
霍桑不卑不亢地看着他,说:“林中古怪,听她一言,此地不宜久留。”
严悯知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神情怪异。林一青没心情听他阴阳怪气,她看了一圈,洛氏姐妹还在旁边抹胭脂,关唐抱着剑在站着打盹,而胡平安在严悯知旁边接茬捧哏,除了霍桑,根本没有人肯相信她。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声音由远而近。
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似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两个人。这两人一前一后,拖着沉重的步伐。
谢容扭头看了一眼,说:“回来了。”
严悯知停了嘴,循声一看,又回头盯着霍桑,道:“你不是说有古怪吗?你告诉本公子,古怪在哪儿?”
眼看的的确确是严悯知的人回来了,林一青愣了愣神,随后与霍桑相视一眼,不知作何解释。
胡平安带着两个人跑过去帮忙,走近了却见这二人手中空空如也,骂道:“公子和两位姑娘要的水呢,打了半天的水呢?”
迟迟等不来回答。
胡平安瞪了二人一眼,转头一边往回走一边朝严悯知汇报:“公子,他们俩不知在什么地方磕破了头,看那个混样子,水也没带回来……”
他话还未说完,便觉身后一阵阴风刮过。
那两人突然一抬头,各自一扑,将胡平安随行的两个侍从摁倒在地,疯狂撕咬。胡平安吓得屁滚尿流,是连滚带爬地回到严悯知脚边的。
严悯知何曾见过这等场景,大叫:“这俩王八羔子在干什么!快上去把他们拉开!”
有人接二连三地上前去拉人,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从地上跳将起来的怪物咬住了脖子,当场断气,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