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两已经算是淮明府马匹生意里面的最高价了。
追雪好像能听懂一样,闻言撒欢的性质都减了些,用马尾对着那位商人。
“抱歉,这匹马不卖。”
“三十五两怎么样,我实在喜欢这匹马。价格好商量。”
苏苒之和秦无还是摇头。
那富商见苏苒之给马儿套上鞍具,要走的时候,赶紧说:“我是城中聚贤酒楼、钱庄和布庄的掌柜,二位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追雪觉得这掌柜好生没颜色,它托好苏苒之和秦无后,撒开蹄子就跑。
殊不知掌柜的看着它矫健的身姿,更加心动了。
“哎,刚刚应该直接出五十两的。”
因为掌柜的自报了家门,苏苒之和秦无进城后刻意没住聚贤开头的客栈。
而是住了距离城隍庙近的那家福运客栈。
小二一看他们的打扮,就说:“先生和夫人可是外地人,近日来得可巧,明儿就是处暑,咱们府城三面环水嘛,会放河灯、开渔节、吃鸭子呢!”
顿了顿,小二小声说:“两位客官可吃肉?不吃的话当我没说,咱们客栈也有素斋的。”
大安国讲究的是不能吃看家狗和耕地牛,其他动物饲养起来,则是为了吃的。
苏苒之除了特别喜欢鱼肉外,对于鸡鸭不挑,偶尔入乡随俗吃一点并无什么不妥。
“我们不挑,不过,小二哥,开渔节是什么?”
“咱们临水嘛,据说早几百年还没这么繁华时,大家都靠捕鱼为生。开渔节就是让走水上生意的渔民们在水边驱船,唱歌斗舞,看谁的船跑得快,可热闹了。”
“知道了,多谢小哥。”
“客官千万别客气,这是上房,您有什么吩咐随时喊我。”
苏苒之给了他点赏钱,关门后泡了茶给秦无斟上。
“我总觉得,当时在船上看到的那一盘棋,好像在对我暗示着什么。”
尤其那位赢了的老者还抬眸看着她说了最后那一长串。
那些话通俗易懂,就算苏苒之没有围棋基础,也能听懂。
无非就是讲他是怎么赢的。
——棋行险招,不破不立。
苏苒之记忆力极好,可以在完全不懂棋的基础上对那十九行、三百六十一个点的落子顺序进行复盘。
实际上,一路上她和秦无已经复盘了数次。
“最后,黑子成龙之行,原本看似占尽优势的白子反倒因为‘气’不够,所占之地尽数被黑子所吞。”
苏苒之念叨,“黑龙黑龙……难道在暗示河伯化蛟龙之事?”
如果她没记错,会做煎包的李老爷子今年年初就出发来助黑蛇突破了。
秦无跟苏苒之一样,注意力原本都在棋盘上。
为此他甚至还打算买些书籍回来研究那一盘的精妙之处。
这会儿听到妻子喃喃‘黑龙’,只觉得茅塞顿开。
原来迷底就在谜面上!
“十有八九。”秦无应声。
两人这么想着,沐浴后随便要了点吃食,便躺在床上休息。
明儿一早得去拜访城隍爷,他们还是养精蓄锐为妙。
晚上有机会,倒是可以去看一下开渔节,顺便放个河灯祈福。
与此同时,那位武官被请入了一户宅子。
请他进去的女子嘟囔抱怨着:“你怎么来得如此晚?我听说船只午时就到了,哎,又先去见自己狐朋狗友了?你表弟的事情你就不放在心上,他年年一到处暑就心口疼,像刀扎一样,我也是没办法,找了先生说煞气能镇邪祟。你明日陪他一天,好好给他镇一镇。就当姨母求你了。”
第117章
说是‘求’, 其实女人的语气还是以抱怨居多。
“浦和,还愣在外面干什么?快快快进来,再过两个时辰就到子时了, 你表弟已经在屋里等你很久了。”
女人作为武官母亲的妹妹, 说话很是不客气。
跟在她后面的男人听了后则有些许尴尬。
“浦和从上河渡赶来, 得坐整整七日的船, 旅途劳顿。来人, 先请表少爷梳洗一番, 吃点东西再小憩一会儿。”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但被男人打断:“你急什么,浦和现在是陛下钦点的锦衣卫,他回乡一趟不容易, 定有公务在身。能抽出一天过来已是极为不易,咱们作为长辈, 怎么说也得先让孩子吃口饭。”
武官本名叫庄浦和, 刚过弱冠之年。
其父曾是军中‘斥候’, 有极佳的视力和听觉。
斥候一职在军中地位极高, 能早些发现敌军动向, 便能为我军抢占先机。
庄浦和继承了父亲的能力, 但因为这几年边关无甚战事, 他去军中也做不出什么功绩, 便投身入了京都, 成为只听从陛下号令的锦衣卫。
锦衣卫职责复杂,包罗民间各种能人异士。
耳目好也在其招人范围内,适合下放到各州府做‘听记’之活儿。偶尔发现官员贪污,也可先斩后奏。
早在去年腊月的时候,庄浦和的姨母就求到了他母亲那里。
希望他能在今年处暑回乡来镇一镇困扰他表弟的那邪祟。
庄浦和这边碍于情面, 便跟指挥使禀明此事,塞了好些银子,才在七月得了一个外放的活儿。
顺道完成姨母的要求。
“我这也不是担心咱们阿煊么?”女人说,“浦和,你表弟房间大,屏风后面有单独的浴桶,你不如在里面洗澡换衣,反正表弟也是男子,不碍事。”
庄浦和听着姨母和姨夫一唱一和,怀里抱着刀,只言不发。
夫妻俩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见他一声不吭,心慌之下大脑一片空白,说话也不利索起来。
“啊,这、这样安排……如何?”
夫妻俩不敢跟庄浦和对视,都很担心小心思被他看穿。
但庄浦和也没回应,周围陡然安静下来。
只有外面打更人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夫妻俩以为庄浦和不会应声时,他手臂垂下,绣春刀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身侧。
“好啊。”庄浦和道,“客随主便。”
女人不敢再说话,男人则壮着胆子拍拍他的肩膀,“跟亲姨夫还客气什么,咱们浦和哪里是客,在咱们家,浦和也是大少爷!”
庄浦和没再吱声,一行人安静的走在外院里。
脚步声清晰可闻。
庄浦和听着姨母‘咚咚咚’的心跳声,突然开口:“我三年未回,听说表弟说亲了?”
他今年二十有三,表弟二十一,正好都是说亲的年纪。
女人汗涔涔的手在身侧抹了抹,说:“……是,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写信告诉姐姐。唉,浦和啊,你想想,咱们家在淮明府不说大富大贵,那也算中等家庭吧?我相中好几个家室相当,年龄相仿的姑娘家,过去谈,人家都说姑娘已经有主了,就看不上你表弟。”
男人最好面子,见不得别人说‘看不上自家孩子’。
因为这句话的引申含义就是‘看不上他们家’。
他罕见发了火,道:“你这当娘的怎么说话?他们自己没眼光!那些人家自己没多少家底不说,一个个还都想着攀高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姑娘的模样,我还不想要这样的儿媳。”
这些都不是庄浦和想听的。
他想知道的是那位答应和表弟成亲姑娘的事情。
早在午时那会儿,船只就停靠在岸边,他之所以晚了三个多时辰来姨母家。
无非就是跟年少时的酒肉朋友打听一下姨母家的近况。
作为锦衣卫,身为皇帝手中的刀,这几年来庄浦和可以说是一直行走在刀尖上。
锦衣卫里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甚至连父母都不能说。
偶尔与朋友吃茶喝酒,还得时刻担心被套话。
久而久之,庄浦和已经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更别提表弟这病由来已久,前面二十年他都是自己忍过去,反正只疼一天,又不会死。
怎么今年突然找他回来?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
但短短三个时辰,庄浦和还没想明白。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表弟的房间,姨夫赶紧让下人们去备热水,让他洗澡。
庄浦和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形销骨立的表弟,眸间带着浓浓的惊讶。
三年不见,他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姨母在一旁说:“阿煊,还不快来拜见表哥?”
表弟阿煊眼睛一直是睁着的,因为他面容太过消瘦,以至于看起来眼睛有些格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