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坐着的明珞穿着柳黄色的小袄和湘裙,衣裳上绣着繁复的折枝花,脚下的绣花鞋尖上缀着两颗珍珠。虽说没有明璎那样显眼,却也透露出一股富贵景象。
斜倚在软榻上翻看账本的步怀珺依旧是一身半旧不新的鸦青色家常衣裳,只有袖口和裙边有几丝刺绣的痕迹,头上手上更是素净。听了明璎的话,步怀珺抬起头来笑道:“我平日不怎么出门做客,这外头流行什么样式的衣裳首饰我也不知道,两位表妹若是衣裳单薄,不如回头我请孙妈妈带两位表妹去库房里挑一挑料子,做上几身冬装就是了。”
听了这话,步怀珺身后伺候的萱草和落槿都微微皱起了眉,明璎和明珞对视一眼,脸上却都露出了笑容,明璎忙撒娇道:“谢谢怀珺表姐。”
步怀珺头也不抬地点点头,明璎还想说什么,屋子的门帘这时却被掀开了。一直在外头忙活的孙妈妈匆匆走进来对步怀珺一屈膝,低声道:“小姐,皇后娘娘打发人来接您进宫了。”
步怀珺一怔,放下手中的账本,明璎和明珞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惊异和羡慕,步怀珺起身对二人有些歉意地道:“皇后娘娘宣我入宫,我即刻便得去更衣梳妆,二位表妹少坐,我便失陪了。”
“怀珺表姐不必客气,咱们也回屋子歇一会儿去。”明璎忙拉着明珞站起来,片刻之后两人便退出了屋子。
“小姐方才何必那么大方?”
待到坐到妆镜前,萱草一面为步怀珺梳头,一面愤愤不平地道:“那两位表小姐明明就带来了不少厚实衣裳,首饰更是眼花缭乱,小姐还让她们去库房里自己挑,那里头不少料子都是小姐打算当嫁妆的,万一把宫里娘娘们和翊王殿下赐给小姐的名贵料子挑去了怎么办?”
“不过是几匹料子,喜欢就让她们挑去。”步怀珺淡淡地道:“若是能让她们消消停停,还我几天清静,就随她们去吧。”
落槿也点点头,道:“这两位表小姐的确性子太跳脱了些,尤其是那位大小姐,日日缠着小姐问东问西,小姐出于面子,也不好拒绝,的确有些缠人了。”
自打自己出了孝,还未曾入宫正式拜见过皇后。虽说上次在翊王府中有过匆匆一面,可那时情境危急,二人的心都紧紧地揪着,却连话也没说上几句。
过了小半个时辰,步怀珺终于换好了海棠红的对襟小袄,同色的月华裙,上头用银线绣着翩翩欲飞的蝴蝶,外头罩着银狐毛领的斗篷。头上倒是没用什么太过华贵的首饰,而是一支精巧的翡翠步摇,耳边戴着东珠耳坠。
因为担心天气寒冷,这一路上坐在马车中受寒,步怀珺还特意吩咐萱草预备了手炉给自己带着,然而一坐进那舒适的马车,步怀珺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马车中足足摆着四个精巧的炭盆,厚厚的车帘一放下来,整个车厢里暖意融融,舒服极了。外头驾车的小内侍一声长长的吆喝,马车便渐渐地开始动了起来。
因着之前又下了一场雪,天冷路滑,驾车的内侍也极为谨慎,平日里从西华门入宫不过大半个时辰,今日入宫却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从车上下来再在大宫女的指引下穿过一处处绿瓦红墙的宫殿,看着那巍峨的檐上还未化的皑皑白雪,四处种着的名贵梅花,步怀珺不禁心中啧啧感叹。
待到进了皇后宫中,皇后一身明黄色的高领团衫,外头披着一件金线绣的大袄,见步怀珺进来行礼便笑道:“这大冷的天还劳动你进宫,可曾冻着了?”一面吩咐宫女上前奉茶。
待到步怀珺坐下用了热茶,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皇后才和蔼地道:“今儿请步姑娘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今日早朝,礼部已经定好了翊王大婚的日子,就定在明年二月。过完了年,就是翊王的婚期。”
自打得了赐婚,步怀珺也曾想过这一桩,然而没想到不过还有三四个月的样子,一时间也有些怔住了,过了片刻才低头应是。皇后宽慰地笑道:“本宫知道,这预备的工夫有些紧了,不过不打紧,翊王那边有礼部帮忙预备,本宫也会遣宫里的绣娘去帮步姑娘绣嫁衣,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步姑娘尽管开口就是了。”
“臣女不敢,多谢皇后娘娘。”步怀珺忙起身道谢。
皇后点点头,语重心长地道:“定在这个时候,是因着明年三月皇上出巡北边,这是每年的惯例,翊王也是定然要随驾的。本宫也和皇上商量过,都觉得在出巡前就把事情办了,免得你们心里不安。”
“是。”步怀珺垂首答了,随即微笑抬头道:“臣女外祖家里也来了人,待到婚期,外祖母也会进京观礼,臣女回去便让人传信给外祖母,定然不会误了婚期。”
“对了,你母家是扬州府的富商,家中来了什么亲戚?”皇后饶有兴致地问。
“回娘娘,是舅舅家的两位表妹。”步怀珺微笑答道。
☆、第六十二章
听了步怀珺的话,皇后面上的笑意不引人注意地微微一顿,随即又仿佛不经意地闲聊似的,询问了步怀珺两个表妹的岁数,模样,是否婚配之后,待步怀珺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答了,皇后沉吟了片刻,才点点头微笑道:“你是懂事的孩子,这本宫清楚,你那两个表妹年岁虽说尚小,可也是十三四岁的人了。你同翊王定了婚,难免有人眼热盯着你,不如多加些小心,免得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
步怀珺神色一凛,忙起身颔首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女明白。”皇后见步怀珺警醒,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对步怀珺神色轻松地道:“对了,岷王妃生了次子,她又对你颇有几分好感,你若是有空,不如去她那里看看,陪她坐坐说说话也好。”
岷王妃生下次子之后,步怀珺也曾打发了孙妈妈带去了几匹上好的轻薄料子聊表心意,倒是没动过前去探望的心思,见皇后这样说,步怀珺点点头道:“是,臣女也想去探望岷王妃,只是王妃如今尚在坐蓐,又听闻王妃身子有些虚弱,就还没敢去打扰王妃休息。”
“你这孩子心思未免太细了些。”皇后笑道:“岷王妃出身普通,性子也恬淡,是最好相处不过的人,如今她日日在府中无聊,正盼着有人能去陪她说说外头的事情解闷,你若是有空,尽可去叨扰她!她本就颇喜爱你,若是见你去了,必定高兴得不得了!”
在皇后宫中坐到几乎申时,其间还陪着皇后用了一顿饭,带着皇后赏赐的几样早就预备好的摆设玩意儿,步怀珺终于坐上了出宫回步宅的马车。马车里一如既往的温暖舒适,放下车帘,步怀珺长长地出了口气,马车悠悠的晃动正好让用过饭后开始犯困的步怀珺好好地打了一个盹。
早早守在宅子门口的孙妈妈一见自家小姐回来,便忙吩咐几个仆妇将人扶下马车,自己则是满面笑容前去与驾车和随侍的几个小内侍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一份份赏钱塞进了内侍们的袖子。
待到仆妇们簇拥着步怀珺回了后宅,一进屋子,几个丫头就纷纷围上来,有条不紊地服侍步怀珺换下进宫的厚重衣裳摘了首饰,又捧上刚刚沏好的香茶,扶着步怀珺坐到软榻上。步怀珺用了口茶,抬头无意间问道:“那两个表妹呢?厨房可曾送了晚饭过去?”
听了自家小姐的问话,几个丫头对视一眼,面上都有几分不好看,步怀珺眉一蹙,萱草却已经按捺不住,有些愤愤地道:“小姐您不知道,上午您得了皇后宣召,刚离了宅子,那两位表小姐就闹腾着要出去逛逛,孙妈妈劝了许久也没有结果,最后实在没法子,只能请福伯带着不少小厮随行,还有几位妈妈陪侍,一起乘马车出去了。”
“什么?”步怀珺陡然沉了脸,将茶盏撂到一边沉声道:“我不在家,怎能任她们胡闹?这京中如此繁杂,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落槿见步怀珺恼了,咬了咬唇也上来低声道:“小姐,奴婢和萱草,还有孙妈妈一直劝诫那两位小姐,谁知她们实在闹得厉害,到后来还说了不少不好听的……”
说到这里,落槿的声音越发轻了,面上也带了几分委屈之色,步怀珺怔了怔,片刻之后长长叹了口气,对两个丫头柔声道:“罢了,她们平日在齐府时娇纵惯了,也怪我没有同她们说清楚。萱草,你出去看看,让二门的婆子警醒些,她们二人一回来,就速速将人请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