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骓闻言眉皱的更紧,随即一面抬脚往府内走,一面简短地对修棋和那两个护卫道:“进书房说话。”
“……属下也是碰巧,原本不过是路过,可看到有个灰衣汉子形迹可疑,那人的体貌又与那日老钱所说之人有些相似,属下就留了个心眼,悄悄跟在那人身后,却见那人闲逛了半晌,左右张望了一阵,最后悄悄溜进了袁府的侧门。”
因着上次步怀珺马车落水,骆骓心惊之余,暗地里安插了自己府中的一队护卫时时守在步宅外,更将那好容易捡回一条命的车夫老钱秘密带回自己府中,细细地询问了遇袭的细节。
虽说是从身后遭到重击,可老钱许是那一瞬间的求生意志异常强烈,使得他倒下时拼命转头看了一眼袭击自己的人,虽然并未看得十分清楚,但那男子精悍的体型和一身灰衣短打,却让老钱记忆深刻。
“所以说,那人的确是袁斐府中的人?”
骆骓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听了护卫的话不由专注起来。
那王府护卫入骆骓麾下时间并不久,平日里主要负责王府的警卫,并不跟随骆骓出京办事,此次因着几分警醒和运气撞上了要找的人,更是胸膛挺拔了几分。听得骆骓的问话,那护卫低头仔细思索一阵,终究是谨慎地摇了摇头。
“属下并不敢确定,那人鬼鬼祟祟进了袁府是属下亲眼所见,但是他与袁府的关系……属下不敢断言。”
“你做得很好。”骆骓点点头,不容置疑地对那护卫道,那护卫闻言兴奋地抬起头来,骆骓继续道:“你带几个人,给本王盯住袁府。尤其是今日那人,若是再出现,务必看住他的行踪,随时报给本王。还有……”
骆骓顿了顿,冰寒的双目紧紧盯住那护卫,压低了声音道:“注意袁斐的一举一动,看他平日里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是,属下遵命!”
☆、第三十二章(下)
皇长子岷王所居的府邸位于安定门大街上,若是入宫走东安门,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足够了。
此处原本是前朝一位有些声望的郡王所居,后来则寂寥了好一阵,直到岷王年满十六出宫开府,皇帝便将这座距离皇宫最近的府邸整修一新,赐给了岷王。
事实上若是按照王府规制,这座府邸略微狭小和陈旧了一些,虽说经过内务府的精心打理,却也有些微寒酸,比起后来德胜大街上气派华丽的祁王府更是显得小气平常了。当初皇帝随手将这府邸赐给岷王后,原本的意思只是图长子入宫方便,却也惹起了前朝后宫一阵流言蜚语。
然而岷王自己却丝毫不曾在意这些,王妃苏氏也是温柔贤淑的性子,从未有过半分怨言,即便早早诞下嫡子,也仍旧安安稳稳地在岷王府中过着日子。
坐在窗边亲手一针一线地为儿子缝着衣裳的苏氏如今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身上宽大的水绿色绉绸衣裳已经掩不住她凸起的腹部。一旁的贴身丫头执着团扇为她轻轻扇着风,反复思量后还是劝道:“王妃,您仔细些眼睛,大公子练武时穿破的衣裳又何必再补,赶着叫针线房再裁几套便是了。”
“佑儿好动,如今又学武,这衣裳三天两头的破损,若不缝补只裁新的,未免太过奢侈浪费。”王妃稳稳地补好最后一针,将余线打了个结,身旁的丫头见劝不动王妃,只好将支棱窗推开一些,让光线更明亮地透进来。
忽然便听得门外廊下有孩童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朗朗的童音叫着“娘”,不过一忽儿工夫,佑儿便兴冲冲地撞开那绣帘跑了进来。
王妃见儿子进来,脸色却先一沉,而那佑儿却眼力极快,见母亲面色不虞,忙收住了脚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下礼去,口中也规规矩矩地问了好。王妃这才露出了笑容,将针线放到一边,伸手叫儿子过去。
待儿子讨好地扑到自己膝上,王妃疼爱地抚了抚那毛茸茸的脑袋,才将儿子拉起来,上下端详了一番,语重心长道:“明日一早,你便要去尚书房读书了,为娘自小念书不多,也不懂告诫你如何用功,都只能看佑儿你自己了。”
佑儿眨着大眼睛听了王妃的话,咬着唇重重地点了点头:“娘您放心,父王也训诲过佑儿,让我要好学好问,一定不能半途而废。”
王妃闻言安心地笑了,轻轻按了按儿子仍旧单薄的肩膀,又亲昵地点了点儿子的鼻尖,道:“咱们佑儿是你皇爷爷的头一个嫡孙,是你父王的长子,理应什么都做得好,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大约你听得也多了。可是娘要告诉佑儿的是,为人更重要的是懂得宽仁和善、礼义忠孝。此次你去书房,对师傅要礼敬,对同窗要友爱,而课业上,只要佑儿尽心尽力,无论做得好坏,父王和娘亲都会为你骄傲的。”
听着母亲温柔的话语,佑儿黑亮的眼睛里尽是天真的坚定,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又一次一板一眼地向王妃行礼下去,朗声答道:“是,佑儿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上)
“小姐,都这个时辰了,您怎么还在榻上歪着?”
一大早便伺候了步怀珺起身的萱草和落槿出去倒了水,捧着铜盆回来却看步怀珺仍然穿着一身薄薄的素绢寝衣,盘腿坐在在次间软榻上,头发也未曾梳起,怀里抱着个大大的引枕,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步怀珺仿佛没听到丫头的埋怨似的,仍旧老神在在地凝视着虚空,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开口对落槿道:“落槿,你和白檀去帮我跟两位姑姑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今日便免了礼仪习练罢。”
落槿和白檀对视了一眼,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却也不敢多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答应着去了。萱草将铜盆摆回架子上,回身倒了杯茶递到步怀珺手边,微微叹了口气,道:“小姐,许是夏日暑热,近来这些日子您看起来总有些打不起精神,可要奴婢去请郎中来看看,或是让厨房煮些清凉的甜品来?”
步怀珺闻言只摇了摇头,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后抬头看向自己身边轻手轻脚为自己摇扇子的萱草,低声道:“萱草,这阵子我夜里不安,总是做梦,梦里有人问我,说我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了这话,萱草摇扇子的手微微一顿,思索了一番才缓缓言道:“奴婢明白,小姐打扬州府回京,自然是为了查清老爷当初是被何人下了毒手,如今事情仍然扑朔迷离,却先定下了亲事,小姐心中自然是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时间算不得久,可打一睁眼萱草便一直随侍在身边,且性子聪慧机灵,又对自己忠心耿耿,步怀珺在心里颇为信任这丫头。果然,自己不过淡淡说了一句夜里入梦,萱草便很快明白了过来。
在这个对于自己来说仍旧颇为陌生的时代,女子及笄后便成亲可以说是铁律一般,可如今自己也要踏上这条路,步怀珺心头的一点不安始终隐隐约约。
当初是因为同情那吞了朱砂的可怜女子,也是不顾一切想要找到回去的路,可如今待得久了慢慢也想明白,人死魂魄散,自己在那女子弥留之际来到这具身子里,如今她早已消逝,自己想回去原来的世界已纯属痴心妄想了。
如今想想,人已是抱憾而去,自己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尽力替她查出真相外,让自己活下来,活得更好,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抚平了她当时的一腔难言的悲愤和绝望。
萱草偷眼觑着步怀珺的神色,见其面色渐渐从迷惘中和缓过来,心中也落下了一块石头,不由得软声劝慰道:“奴婢寻思着,小姐实在无须如此着意,翊王殿下看着是极为可靠的人,对小姐的一片心也不是作假的,老爷夫人在天之灵,见小姐嫁得好,定然更是比什么都来得高兴了。更何况……”
萱草顿了顿,微微凑近步怀珺低声道:“咱们前些日子遇险,定然是因为不着意间查到了一些恶人的痛处,可若是一味追着下去,说不准又会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可翊王殿下毕竟是皇子,手中又领着兵,请他帮小姐查问一二,最合适不过了……”
萱草的话还未说完,院子里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帘子一掀,落槿手里捧着一封薄薄的信封,进来对步怀珺一屈膝,道:“小姐,方才翊王府又送了信来!”